□杨 谔

最近看到两组摄影作品，每组数十张，涉及数十位摄影家。这些作品都曾获得过顶尖的荣誉，欣赏之后感受颇为复杂，触发了一些久积的想法。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也学了几天摄影，开始使用的是一只海鸥相机，后来换了美能达，速度、光圈、景深……自己预想了效果，作出估算后手动控制。不久“傻瓜机”普及，但效果实在不怎么样。而今摄影科技发达，人人都是“摄影家”。在某次文艺创作座谈会上，有人说：在当今，摄影艺术是最受大众喜爱、用途最大、最合时代要求的艺术。这个观点无疑代表了社会上大多数人的看法。

摄影是艺术吗？好像不能算是，因为对机器的依赖程度太高。

摄影不是艺术吗？应该算是，因为它能记录和表达其他艺术无法记录和表达的东西，而且，如何表达？表达什么？最后都能由人来决定。

如果说书画入门须要具备一定的笔墨造型能力，那么摄影似乎更难，须要有较高的美学修养、发现的眼光和深刻的思想。

我认为摄影首先应该记录真实。真实是摄影的根本属性，是其最大的强项，是它区别于其他艺术的关键。摄影的后期制作越少越好，照片的成像状态越原生态越好。

为表现某一个宏大主题或追求某种艺术效果，通过“导演”而获得，那是“假的真实”，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作品就不是优秀的、珍贵的艺术品。

张家界、九寨沟、黄果树、西湖、长城、故宫都是美的，如果不能拍出它们各自的历史与文化之美个性之美，便只是一帧普通的风景照而已，和五六十年前照相馆里作为背景的大画片没有什么两样。

漂亮不等于美，美离不开独特。即使是风光摄影作品，也应该是唯一的、奇妙的、有趣味和意味的，既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我欣赏过一张表现年轻的小僧侣在辛比梅宝塔的欢乐时光的照片。画面中央是三个身穿红色僧装的小僧侣，从他们“追逐”的身姿中可以感受到童年的纯真、活泼、嬉戏和快乐，即使身处宗教圣地也不例外，令人不禁陷入思考。画面上圣洁的白与跳动的红，庄敬的塔与波浪状的墙，既对立又和谐，上方露出的那一角湛蓝圣洁的天空，那是人类灵魂奔向自由的天堂的出口吗？我还欣赏过一张法国布列塔尼地区的沉船墓照片，应该是从高处往下作俯瞰式拍摄的。船的残骸在那里已经有100多年了，在照片中犹如巨大的三叶虫化石。100多年来，看到此场景的人不在少数，但有几个人被此景震撼了？又有几人由此引发联想，被飞逝的时间和生命唤起了莫大的悲悯，激发拍摄这一题材的灵感？因此，摄影师自身必须首先是个善感且富有思想的人。

优秀的摄影师应该具有天生的、特殊的敏锐，具有预感事物发生发展的直觉，能在平常中发现不平常，善于抓住最美的、最典型的、最动人的、内涵最丰富的瞬间。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乱拍狂拍，希望从中有所“捡获”。偶然寓于必然，撞运式的创作不可能产生真正耐人寻味的好作品。

敏锐的感知、发现的眼光、联想的才情，这三点比摄影技巧更为重要。

相机和相纸是冷冰冰的，但摄影作品却可以传达出人的温情。时机（瞬间）、取舍、角度、构图、场景、色彩等等都是摄影师的“语言”。我曾见过一张黑白大照片，只拍了两只眼睛，一看就知道那是马士达先生——朴实、倔强、睿哲、仁厚，有精光射人。

我讲不出理由，但我相信摄影师的情怀和思想是可以通过相机来传达的。

摄影师“静下来养心”比四处去“采风”更为根本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