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紫琅茶座

天涯共此时

□江 徐

关于赏月,诗文里描写过各种场景与风味。有人花间独酌,举杯邀月;有人追年往昔,凉亭望月;有人帘内静坐,款款笙调中待月;有人呼朋引伴,一起登高玩月;也有人前往姑苏虎丘,与千百人共饮、竞歌,对明月发下两袖清风的誓言。

没有被手机绑架的古人,认真生活,认真怀念。一个中秋节,可以过得柳暗花明,环肥燕瘦。

记得小时候的中秋节,吃过晚饭,留一张方凳在门外,用盘子盛放两只月饼。拜月,是乡村人家唯一且最具形式的中秋节目。外婆放下盘子时悠悠然念叨一声:月婆婆,来吃月饼……

月婆婆真的会来吃月饼吗?我好奇地站在门口候着,盯着。然而外婆把我唤回屋,她说有人看在旁边,月婆婆就不来了。这世上,应该或许肯定没有什么月婆婆吧?又依稀记得,有一年拜月结束,盘内月饼竟然缺了一角!月婆婆果真下凡赏脸啦?谁家的狗偷吃了?小姨偷偷咬掉一口?这件事成为我的心头悬案。童年远逝,类似的几桩悬案,永远成为生命的谜底。

要不,今年中秋也学外婆拜月,端一张方凳到阳台,再用盘子盛放月饼?又一念很快闪过——搞这种形式,给谁看?心里怀想一番,便算岁月清供。很容易心血来潮,不知从何时起,也容易对人情琐碎感到意兴阑珊。

也有些事,始终乐此不疲,比如仰望星空。有次凭栏眺望,心想:上一次凭栏望月,是一年前。上一次躺在铺棉麻土布的桌子上看仰望星空,是三十年前。上一次躺在山巅一朵花芯欣赏星空,或许八十多年前?上一次穿过海水,眺望被波涛扭曲变形的月亮,又是几百年前?

城里的月光早已被人疏远,乡下的星空,和路上的车马一样变得荒凉。山顶的月亮、海上的月亮,又是怎样呢?

那夜,亮哥发来一张图片——海上中秋之月。皓月当空,亮光洒在海面,细碎如银。远处,桂山岛上的山脉宛如佳人的身段窈窕起伏。

月,是海上生起的明月,时,是天涯与共的此时。“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可以借用张九龄这联诗来形容水天交汇、海上天涯的相逢一刻。人与人,人与景之间的缘分,就是在时空的无涯荒野里不期而遇。明月清风是一个人的事,良辰美景当与人共赏。

中秋夜,远航的货船恰好在珠江口抛锚待命。小伙伴们都窝在房间低头玩手机时,亮哥倒有闲情——搬出一张椅子,自个儿到甲板上赏月。他说,一年就一个中秋节呀。一个人,一瓶酒,静对夜空与大海,从待月开始……

“春有百花秋有月”,实际上,秋天的风,秋天的云,一样楚楚动人。一霎白云如龙,头角峥嵘;一霎白兔潭边探月,潭底小鱼浮游;一霎光环扩大,宛若有凤来仪;又一霎,天龙守月,众花拱月……明月如如不动,周围的云彩变幻无穷。到后来,竟然演漾出“万道虹光育蚌株”的奇瑞景象。

待月,赏月,玩月,守月,属于亮哥的浮生半日。这一刻,四海漂泊的他,就是明月清风的主人。他说自从跑船以来,这算最有意思的中秋节。于我而言,同样是有生以来别有意趣的一段秋日记忆了。

海员是流浪的职业,有时有幸领略长河落日圆的壮美,更多的时间里,却要经受南来北往的辛苦和寂寥,还有不可预测的风雨。他们就像海鸥,飞到天涯海角,终究渴望回归温暖的港湾。

在古代,一生漂泊的苏东坡写道:“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亮哥分享的一张图片右下角有一团云,仿佛白兔蹲坐一隅,痴痴遥望明月。

2022-01-06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85209.html 1 3 天涯共此时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