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谔

2021年12月10日至26日，文化和旅游部2021年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出季项目《木石精神——党的文艺战士赖少其革命文化事业文献作品展》及《王个簃与赖少其书法展》，分别在南通博物苑和个簃艺术馆举行，笔者得以饱赏赖少其先生的众多精品，从而对他在版画、国画、油画、书法、篆刻、诗词等领域所取得的杰出成就有了初步的了解。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今取其艺圃中革命题材木刻这一明艳的小花，试作赏读。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抗战军兴，木刻版画以其便于印刷、取材方便廉价、制作快捷等特点只用了较短的时间即得以鼎兴，赖少其（1915—2000）是那个年代“版画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被鲁迅先生誉为“最有战斗力的青年木刻家”。与一般木刻家不同，赖少其注重木刻理论研究和木刻作品的出版，他编译了新兴木刻史上第一本介绍日本版画技法的《创作版画雕刻法》，出版了18集《现代版画》，编印《诗与版画》等。另外，他还撰写了《中国木刻界的新展望》《从民族精神说到明清木刻》等文章，陆续发表在《广州民国日报》副刊《艺术》“木刻版画专号”上。赖少其的革命题材木刻版画有以下几个特点：

别样的诗意

革命题材，尤其是抗战题材的美术作品，最容易直露空洞，肤浅粗糙，犹如看图说话。赖少其深谙艺术的奥秘，以诗人的眼光选择表现角度，抓住精彩的瞬间提炼形象，手法灵活。木刻《自我写照》只有18cm×6.2cm大小，首刊于1934年出版的《诗与版画》，如梦似幻的场景，时而写实时而抽象的形象，变幻不定的角色身份，传达出在那个特殊年代里有志青年的忧虑、苦闷和彷徨。再如木刻《怒吼的黄河》，画面中间是三个军人的形象，如铁塔一般矗立着，背景是一泻千里的黄河水，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怒吼的是河，沉默如山的是人，而欣赏者所感受到的沉默着的人的内心力量，却远远超过了奔流的河水。欣赏至此，不觉胆壮气豪，信心倍增，胜利之可期，毋庸多言！

王国维曾说，诗有两种境界，一种是诗人的境界，一种是常人的境界。赖少其的木刻，分明是诗人的境界，那个诗人就是木刻家赖少其。

力的多样

力之于艺术作品，就像健康与高尚之于人一样。

对艺术作品力的鉴赏，主要靠感受与会心，不可作物理式的衡量。一般欣赏者只喜欢关注浮于表面的可视的外力，于内力关注甚少。比如人喜以方、直代表刚硬的力，殊不知方、直也可能因板滞而根本无生命之力可言。外力靠画家的工力一般就能达到，内力除具备必要的工力外，最主要的是靠作者的思想深度与热烈的情感。内力是作品的骨，是魂。木刻《怒吼的黄河》，人物造型是圆润浑朴的，河水也以曲线来表现，却有一股无穷无尽的壮伟的力铺天而来。再如《逃荒》，创作于1940年，只有22cm×25cm大小，意境却能厚迭绵亘至无限，气象阔大。画中人物，有眺望远方的、有稍事休息的、有弓腰前行的、有肩担重物依然腰板挺直的，各色逃荒人为战争所苦，但生存信念未失。画作以敦厚繁复的风格，表现了一种坚忍不拔的、不可移易的、与雄旷的自然相一致的力，这正是我们中华民族克服万难努力前行的伟力。

中西、古今相融

赖少其1915年出生于广东普宁，1932年考入广州市立美术学校西画科，在班主任李桦的指导下学习木刻。木刻《殖民地的狩猎图》（9.5cm×15cm 1936年）、《游击战争的开始》（1938年）、《认识了民族的敌人》（14.5cm×11cm 1936年）、《自我写照》等，都有比较明显的西画元素。艺术观念开放、善于兼收并蓄、融会贯通的赖少其当然不会为一种传统、一个风格所囿，《饿》，人物造型用中国传统线描来表现，又不忘轻刻几刀，以空白代表光亮，区分出明暗，这分明又是西画的手法。彩色木刻《抗战门神》创作于1939年1月，构图、刻制手法和人物形象取法中国传统年画，但赋予了新鲜的思想，中共桂林市委地下党员刘季平将其作为年画印刷了10000份，供千家万户贴在门上，后因深受群众喜爱，又多次加印，评论家们公认：这是一件利用旧有形式，灌输抗战内容，是大众化、民族化的杰作。

原汁原味

有这样一个规律，凡艺术作品，附加的东西越多，使用的技巧越繁复，则表现效果离艺术本质越远，离思想越远，艺术感染力也越弱。我们看有些艺术作品，特别是古代的绘画、雕塑，百看不厌、妙趣横生、越看越爱、越多发现，就因为它们不假巧饰，用简明的技法反映出生活的原汁原味的缘故，因而最能直击人心。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移之于论述木刻，也同样适用。赖少其的木刻手法洗练而不简单，简明扼要，他善于利用木材的“天然组织肌理”特点，以及“刀刻”的特殊效果，使得艺术思想、题材与表现形式和风格互相生发鼓涌，彼此成为对方的“绝配”和“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