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阅读

纸书情结

董桥在《今朝风日好》里,描写他在台北见到的胡适之,总是穿着一袭长袍,长袖子一挥几乎看得到他手上卷着一册线装书临风低吟的神情。董桥举这个例子是拿来说读纸本书与电子书的区别,就如同胡适之穿长袍跟不穿长袍的分别。

网络时代,读纸书确乎越来越显得旧派。我有时也看电子书,但每年还是会买不少纸本书,家有书香的日子才眉清目秀。

逛实体书店的时候,我通常会买一两本。一是为了支持线下生意,二来为了在书上盖一枚店章。很多店章设计精美,独此一家,像艺术品,盖上店戳,书就有了额外的故事感和纪念意义。有一年打卡上海思南书局诗歌店。这是一家以售卖诗歌为主的书店,坐落于皋兰路16号。皋兰路属于前法租界,16号本是一座东正教教堂,拜占庭式的风格,华丽的穹顶,以金属色冲孔板为弧形置书架,陈列了11国诗人的诗歌,改造成别具一格的教堂里的书店。走进书店,静悄悄的,店内客人并不多,诚如诗歌的地位,它从不大众,在某些人眼里毫无意味,但在另一些人眼里却充满意义。我轻轻地移动脚步,轻轻地翻阅样书。视线划过那些熟悉的名字:泰戈尔、石川啄木、米沃什、海子、荷尔德林……也在一些还没读过的名字上稍作停留:扎加耶夫斯基、尼高纳尔、朗费罗、布拉乔……我谈不上懂诗,也说不上狂热,对诗歌更多的只是一种情感上的寄托。当目光划过那些诗歌书籍时,我听得到内心的激荡之声,这样的独处时光让我觉得物质之外,一个人实实在在离不开精神的滋养。离开诗歌书店时,我买了一套《楚辞》,盖上红色的店戳。店戳是教堂造型,呼应了教堂书店的特别之处。每当我看到这枚店戳,便会想起诗人希门内斯给一本书的赠言:“献给无限的少数人”。少数,但无限,这是诗歌存在和长久不衰的价值。

有时候买书,是为了一读再读。电子书划算,但弊端也很明显。比如看到后面想查找前面的内容,翻阅起来就很不方便。一本电子书,假如看后觉得不会再看第二遍,那这本书就与我无缘了。如果觉得好看,我便会下单买回一本纸书收藏。之前在网上读了白先勇的电子书《台北人》,被他的文笔打动,于是一连买了他的四本书回来。在网上读过《繁花》第一章后,我就决定抱回一本厚厚的纸书《繁花》,如此充满上海腔调的小说,得配合手指划过纸页的动作才更有腔调。何况,好的书值得一读再读,每次重读都能发现新的细节和新的感悟,而我对电子书,几乎没有一丝重读的欲望。

买书的类型随着兴趣发生变化,也是一大乐趣。有一阵,我对美食很感兴趣,去各地旅游,尝吃当地的特色菜是一项必做的功课。那一两年,我买了不少美食书,去昆明时,随身带着汪曾祺的散文集,边读边跟着汪曾祺去打卡昆明的吃食:菌子、汽锅鸡、摩登粑粑、破酥包子……时不时温书查找漏打卡之处。去北京时,带的是唐鲁孙的《唐鲁孙谈吃》。小开本,不占地方,随手翻翻,跟着去吃烤肉宛、菊花锅子、三不粘……非常有趣。疫情期间,不便出远门,在上海当地漫游时,我的包里时常放着一本《舌尖上的上海——上海LOCAL美食精华》,旅游未必一定要去远方,好好地爱你自己的城市,一样能收获美的感受。

朋友出书,买书支持也是必要的。很多人误以为作者出书,手头会有大量样书,一俟认识的人出书,开口就来讨书。殊不知,样书有限,有些作者抹不开面子,是自己掏钱买书再贴上快递费快递给朋友的。所以,我的朋友出书,我会主动下单买书支持。我家书橱里有一格摆放的全是文友们出的书,很为他们骄傲,这也是对我自己写稿的一种督促。文学路上有同行者,是幸运而幸福的。逢年过节,我也会买几本纸书,作为礼物馈赠给文友。互赠书籍,让我觉得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我还有一群爱读书的朋友,是一笔多么丰腴的精神财富。

设计精美的书,也是买回来收藏的一个理由。有年逛上海书展,有个展厅陈列的是“最美的书”。“最美的书”凸显出纸书的优势,至少设计创意无法在电子书里欣赏。我在展厅里买了陈从周的《造园三章》,书内插有很多园林图片,还夹有园林平面图,绿意盎然,翻阅时恍如一个人在园林里闲逛,雅趣横生。苏州诚品书店,专门划出了一个区域摆放“最美的书”,我在那里买过一本《平如美棠》,红通通的封面做得有如一张喜帖,符合这本书的爱情定位。

“雨久藏书蠹,风高老屋斜”,这是董桥的一位朋友挂在家里墙上的对联。董桥说这句子好,纸本书里即便藏着蠹鱼也甘心,也诗意,哪怕电子狂风已吹斜了老房子。确实,纸书里藏着旧派人的从容和浪漫,它使时间的消逝变得缓慢了一些,让我们体会到静等一朵花开的美好。

2022-02-06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88407.html 1 3 纸书情结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