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剑

大概还是念师范的时候吧，我知道了一位作家，他将自己关在一个小黑屋里，劳心地写作，孤寂的时候，甚至与墙角洞里的老鼠成为了“朋友”。当他完成手稿的最后一个字，他悲欣交集，将手中的笔重重地掷于窗外。岁月与艰辛，没有辜负这位伟大的作家，如今，这部煌煌巨作早已飞入世界的每一个平凡的角落。书，叫《平凡的世界》，他，叫路遥，其朴实的叙述，不动声色的感悟，裹扎着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共振着无数平凡生命的心灵之谷。那些生命，是那样的鲜亮又素朴——初始，是那样的脆弱、渺小，凭着他们哪怕只有一线光亮的生命出口与坚忍不拔的努力，这种脆弱渐渐坚强，渺小渐渐伟岸。这些文字，与阅读者的生命连接、打通，仿佛让原本同样梦想模糊的渺小自己，也渐渐清朗，渐渐挺拔起来。

喜欢夜读。

一个人的时候，随性的葛优躺，一部路遥，通篇的浏览，率性的跳读，有点儿像郎当的孩子，有口无心；两人世界时，有了一种奇怪的阅读方式。每天晚上，我都要念十页的文字给我们。与其说是一种念，不如说发挥了我当过语文老师的老毛病，动不动就有声地阅读，用心、用劲去读。以前，我曾在那种吊在屋檐底下的大喇叭里听过，那是一种现代说书，淡淡的，愁愁的，悠悠的，很符合小说的基调。

那确实也是人生里难以复制的一段阅读呢。我的读，有些夸张。欲眠，我轻轻；欲辩，我顿顿。有时，一段“孙少平借书给郝红梅”的情节，引得一顿臭骂：你说，你念书的时候有没有借书给哪个女孩儿……书中人物的命运常常让我们牵挂，纵然，我们早已知道最终的结局。

这种奇特的阅读，成了我们睡前的某种期待。有时，情致高些，我会拿出念书时语音老师教的绝活，这般抑扬顿挫：声音由高至低，速度由快到慢，节奏由张到弛，渐渐地，都困了——在这种“酣畅”阅读中。有时，第二天醒来，手中还捏着书。第二天临读，我们自觉地“还课”，温故“前情”。不过，这次我换成了听众。

日子就在这样平凡的世界中一天天滑过，不咸不淡。生活的磕磕碰碰也是难免的，舌唇之间的摩擦也是有的，但一想能有这样的读书，“百忧皆随风”。

这一读，便是20年。

枕边的书，换了一丛一丛，可这一套土黄封面的路遥，一直在手边。

真不知道，一部洋洋80万言的《平凡的世界》，我们要读多久，或是，需要我们读多久？每次翻完最后一页，我们又不禁地打开了它的第一页。在我们的生命里，它或许是没有页码的，正如路遥的早晨，也许就从中午开始。

全民刷小视频的时代，有美女，有美食，嘻哈又热闹；纸质阅读，有声阅读，仿佛如同今日之“阅读理解”，不可思议；但我依然怀念，这样的阅读，是怀念逝去的路遥，过往的自己；更是欢迎每一个朗朗今日。

祈愿我们，远行归来，放下手机，难以——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