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剑
阳台上有一盆瑞香,跟了我们很久。我们很少问它,它也就一直倔强地长着,很绿。搬了几次家,看它越长越茂,也就不忍舍它,从通州到南通,一直带着。瑞香的香,很淡,凑近,几乎闻不到,离远,愈香。花没有毒,倒是有几分药性。我是一个从不料理花事的人,看它长势可爱,遂生疼爱之心。于是,翻出合成花肥,丢了数粒在瑞香的脚上。实在未料,竟就这样葬送了它,心里很为愧疚。
似乎日子也是,很多时候,顺其自然,虽平淡如水,但却长流不息。
有几盒乳腐,朋友相送。食之,青涩味浓烈,难以伴食。于是,找了角落,丢在一旁,阴着它。数月后的某日早晨,实在找不到伴粥的酱菜,便拿来凑合,竟然味香醇厚,很糯,涩味全无。这倒有些像酒,需要窖藏味道才能成熟的。
日子不也是,急不来,味道冲上来了,需要冷一冷,阴一阴,那个劲过了,才能不惑,才能晓知天命。
喝白粥三十来年,觉得粥最为养胃。病后,醉后,营养过剩后,无胃口后等等,想到的第一补品就是白粥,而且是熬出的白粥。熬字真好,火在下,食物置上,火要文。小的时候,没有酱菜,就在白米粥里,拈几粒红糖,拌几下,白粥就变了色,初始还能吃吃,久了就有些腻了。现在的人,没有多少闲工夫熬粥了,吃的更多是泡饭。这个味道是万万不能和粥比的。粥在饮汤里的样子,很润,很润。
好的日子,也许就是这般熬出来的,需要火候、工夫,王国维说做学问有三个境界,待到蓦然回首的时候,独上高楼,衣带渐宽,何尝不是一种熬。
喜欢精致的刀具。据说,双立人刀好,切老姜看不到丝。果然。能主宰自己的胃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恐怕是人类幸福的物质上线了。书房和厨房,成为我某段时间最喜欢去的地方。两个地方都有美食,选材烹饪,精切细啜,乃天下君子美事。一副好刀,就这样不经意地伴着你挥霍惬意的最基本的人生。书房里的笔架上也该挂着一排的好笔,可是自己用得最为顺手的,也只有边上的那一支,也许,笔尖都快秃了。
眼光可以长远,眼神不能游离。手边的,身边的,就是你最好的,日子就是一种习惯,就在你举手一够之间。
端砚是文房四宝中一种好砚,越磨越润。有的时候,墨能在砚台里停留许久而不干涸发脆,掀开,还能闻到一些淡香。磨墨的时候,大凡就是谋思的最好时机。如果有佳人作陪,自然你能看到更美的风景。柳永作词,想罢那些歌姬是作了不少磨墨的功绩的。一把好壶也是这样,上等的茶,是它最好的养料。养一把好壶,据说需要一个人一辈子用一种上等茶,泡在壶里。即使空壶,也能闻到茶香。一把顶级的二胡,据说一定不会是新的,而是一位老艺人拉了一辈子的胡。据说,这样的胡,挂在那里,你似乎也能听到琴声。
琴瑟和鸣是日子一个佳境,人人向往;砚与砚台,人与胡琴,需要在千万次的抖转磨合中,互补、依衬、包容,才能和鸣。
是不是,世界上最无用的,往往又是最珍贵的,比如那些平淡,那些冷藏,那些文火,那些顺手,以至于那些互相的迁就,对于熙熙攘攘的功名利禄,都是散落的,退却的,甚至是无用的,但对于日子,却是最值得怀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