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山

相貌平平的爱尔兰姑娘瓦莱丽，是个爱读爱写的女文青。19岁时遇到当时已60岁、身体与事业都在走下坡路的明星作家海明威，成为他的私人秘书。于是，晚年的她写了一本《与公牛一同奔跑》的回忆录，记录她与海明威在一起的日子。

海明威的一生风流，妻子就有四任。硬汉作家加上情场浪子的做派，使瓦莱丽卷入漩涡中，无法自拔。虽然她是恬淡的，并不热烈，也没有迎合，但仍摆脱不了巨星的吸引。

瓦莱丽以平淡的语言，陈述了暮年海明威的日常。海明威在他生命的末端，像一个受人追捧的超级明星，所到之处无不被膜拜。海明威也大方，带着家人、司机、秘书、密友等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什么好玩玩什么，斗牛、海钓、旅行等。也是，当生命到了急速衰退期，金钱却如潮水般涌来，抱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想法，把日子过成了末日狂欢节，他是在寻找一种刺激创作灵感的生活方式吧。

我对这本书的阅读初衷仍然是对名人私生活的一种窥视。我在想，瓦莱丽老年时写出这样一本书，对阅读此书的女文青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很多年轻女孩，一旦遇见一个令她炫目的已婚男子，就觉得他是真命天子，并搭上自己的一生。瓦莱丽用亲身经历告诉你，这不值得。她的这一生过得何其痛苦，像被一张网网住了，逃脱不了。

那些伟大的作家，把生活过成小说，他们的日常语言很难分辨到底是在构思小说还是吐露心声。他们的情话最不靠谱。书中一些暧昧的片段何其俗套：海明威会顺手拈一块鹅卵石或者送一只金兔脚给她做吉祥物；会深情款款地说，请记住这个夏天和秋天我们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甚至会暗示，他要跟妻子离婚，娶她，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女儿。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作者）曾说过，海明威每写一部长篇就要换一任太太。晚年的海明威创造力下降，情绪又在抑郁的边缘，少女的青春与活力让他拼命想抓住，像是唯一的希望之光。

没那么简单，他们因压力而分开后，他寄给她的信被人截住送去收藏了，于是，他们从此别过。瓦莱丽天天等着海明威的召唤，却等来他自杀的消息。

这是命运给她一次逃脱的机会。

然而她却并没有逃。因在海明威的葬礼上结识了他的小儿子格雷格，他和父亲长得一样英俊硬朗，却有一颗无比脆弱的心灵。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我觉得她嫁给他，是在弥补自己最终错失大师的遗憾吧。作为一名女文青，她的一生，早在她19岁的那年夏天，在遇见大师的那天起，已经注定。嫁给大师的儿子，却过得并不幸福。格雷格3岁时，母亲为了讨好父亲，一起出去度假，把幼年格雷格交给暴虐的保姆。害怕时，他找到了母亲的丝袜，摸着丝袜，想象着这就是母亲。童年缺少的母爱，最终使格雷格成为一个易装癖患者。格雷格曾经是海明威最宠爱的幼子，但是，在他17岁那年，在海明威发现了格雷格的易装癖后勃然大怒，父子决裂。这也许是一种宿命，家族的遗传性精神疾病使格雷格在婚后没完没了地偷妻子的衣服来穿，用妻子的化妆品，戴妻子的珠宝，故意与妻子作对。在他们结婚20年以后，他终于选择去做变性手术。他成了她。他们终于离婚，在长达21年婚姻里，我们可以想象瓦莱丽在精神上经历了怎样的折磨、煎熬与绝望。瓦莱丽一直深爱着格雷格。可是无论怎样爱，怎样努力，却始终无法进入到格雷格分裂的世界，这才是世界上最绝望的事吧。

尽管瓦莱丽的描述不动声色，我还是感受到了她平静叙事掩盖下的巨大悲伤。

瓦莱丽说，格雷格错了，他以为孩子们会怨恨他会瞧不起他，事实上，孩子们永远都记得并深爱他，记得他带给他们的所有欢乐时光。因为所有的真爱，都会留下痕迹。瓦莱丽从来没有真的怨恨他，她只是没有办法拯救他，她同样也没办法拯救自己，在遇到海明威的那天起。

为了炫目的一瞬，付出一生的代价，同为女性，心疼之余，还是觉得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