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火

那摄人心魄的琴声，禁不住让人泪湿双眼。那是苦难日子的结束，也是崭新时代的开启，将迎来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在音乐里想象春天，你一定会想到了维瓦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四季·春》，门德尔松的《春之歌》，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但最意味深长的应是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在钢琴分解和弦的衬托下，小提琴悠扬而起，优美流畅的琴声，宛如春风拂面，吹皱一池碧水，心中荡起阵阵涟漪……就这开头一句已经让人醉了。

当然，对于中国的听众来说，许是因为《从毛泽东到莫扎特》中的一组镜头，将这首乐曲深深地烙在了心底。这部电影曾于1981年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时长83分钟，但小提琴大师斯特恩教导年轻人并亲自演奏《春天奏鸣曲》的时长约有7分钟，占据了好大一块。而且影片记录的是1979年的中国，一个开启改革开放新时代的春天，那首乐曲被赋予了深刻的内涵，听来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一片对春天的向往之情。

《春天奏鸣曲》本名第5号F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出版于1801年。乐曲共有四个乐章，由于第一乐章荡漾着浓郁的青春气息，而被人们称为《春天奏鸣曲》，甚至在许多场合演奏者也只演奏第一乐章了。创作此曲时，贝多芬30岁，思想和创作上日渐成熟，虽然暗受耳疾的困扰，但对生活依然抱有热望，对未来满怀憧憬。乐曲一开始，在钢琴的伴奏下，小提琴奏出了抒情歌唱的主题，一缕春风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随后小提琴与钢琴互换角色，明快的旋律又在钢琴上流淌出来。（贝多芬的小提琴奏鸣曲，并非以小提琴为主、钢琴为辅，而是两件乐器同等重要，在乐曲中的表现平分秋色。）副部主题是对青春年华的刻画，朝气蓬勃，刚健有力，钢琴同样将副部主题接过来重复了一遍，荡漾出层次丰富的浪漫性。“一年之计在于春！”乐曲似在提醒人们：把握人生的春天，珍惜美好的时光。

1979年，享誉世界的小提琴大师艾萨克·斯特恩应当时中国外交部长黄华的邀请访问中国。他在北京和上海讲学并举行音乐会，饱览华夏风光。跟随他访华的，还有一支拍摄团队。于是，斯特恩此行又衍生出了一部纪录片，以一个美国人的视角，记录了刚结束封闭状态正欲迈向世界舞台的中国：自行车的洪流，马路边的领袖头像，高度统一的衣着，光膀赤脚的农民……当然，音乐是贯穿整部片子的主线，接受大师指导的琴童，礼堂里座无虚席的观众，他们的脸上都写满对音乐久违的渴望。

与此相似的镜头也印在了我清晰的童年印象里。1979年，我还在上小学一年级，所在的小学是只有一排破旧教室的村小，还有一块泥地的操场，一过暑假便芳草萋萋。那时学校里最让我向往的东西便是一架风琴，连带着弹琴的张老师——一个健壮的年轻小伙，春天般地充满朝气。有一天课间，经过办公室的门口，看见张老师正弹着风琴，唱着歌，带着笑，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点着头，旁边还有位老师站着，和他一起唱。那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呢？有音乐，有欢笑，有明媚的阳光……那一个春天里，禁不住深深地着迷，也美好地向往着：风琴响起的时候！

影片中，《春天奏鸣曲》的乐声响起于临近尾声处（第67分钟开始），前面是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谭抒真一段长长的同期声。谭抒真说：“文化大革命”开始于1966年的春天，到5月时爆发，他们认为贝多芬、莫扎特就是西方音乐，我当时是在教制作小提琴，那是属于帝国主义的东西。那真像是一场噩梦，我被监禁在一个小房间……有次我女儿从北京来看我，“红卫兵”告诉我，我女儿想见我，在他的监视下，他准我5分钟的会面时间。当时是晚上，他带我到一个墙角，我在黑暗中看到女儿，带着7岁孙女，当我看到孙女时，她叫声爷爷，我就无法再控制眼泪了，因为我被当成犯人般地对待……我们被当成犯人的原因是教授西方音乐。

讲到这里，镜头切换成音乐会的场景，接上了斯特恩演奏的《春天奏鸣曲》（格伦布钢琴），演奏了四分钟后又自然过渡到了中国年轻小提琴手的演奏……在这样的氛围下，那摄人心魄的琴声，禁不住让人泪湿双眼。那是苦难日子的结束，也是崭新时代的开启，将迎来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斯特恩带来了音乐，带来了别样的美，也带来了开怀的笑声。那是中国融入世界的一个新的开始。那一年，在斯特恩来华之前，在中国出生的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刚率领波士顿交响乐团访华；之后，大名鼎鼎的小提琴家梅纽因和指挥家卡拉扬一前一后地也来中国了。而当年片中那些稚嫩的音乐少年和青年，如唐韵、徐惟聆、贾红光、李伟钢、何红英、王健、潘淳，最终都走向了世界，成为蜚声中外的音乐家。《从毛泽东到莫扎特》摄制20周年、30周年纪念音乐会先后举行，那些片中亮过相的音乐家们登台相聚，演奏当年片中演奏过的音乐，让人们在美好的音乐中怀想过去，憧憬未来。

春天里，请鼓起希望的风帆，满怀激情拥抱生活！也请相信，中国将以更快更有力的步伐迈向世界舞台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