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徐
这是借用伍尔夫的书名,但那天的确有走到灯塔去。
那天,当我走进那片草坪,心里几乎有些悔意。后悔没有把妞妞带来,它还从来没有在这么柔软、这么干净、这么浩荡无边的草地上撒过欢呢。
站在海上明珠地产的露台,倚栏眺望,视野足够开阔。一湾流水,二丛蒹葭,不时三四只飞鸟无声掠过。流水另一边,也是空旷无人的草坪。灯塔站在那片草坪的起伏处。塔下,稀疏几棵树,是新栽的广玉兰,小如草芥,真是野旷天低树。灯塔后面就是长江。因为是阴天,加上这里属于长江入海口,呆看半晌也没有一只航船。失去阳光照耀的江面像电影放映前的屏幕,安静地垂挂在我面前。
那灯塔到底有多高?里面会有些什么吗?我走下露台,穿过草坪、长桥,往灯塔走去。路过起伏的土坡,上面一小片油菜花田,黄花星星点点。一棵松树独立旷野。
“灯塔,是茫茫黑暗中的一个已知点。”迎接我的,是灯塔外墙上的这句名言,来自詹妮特· 温特森的小说《守望灯塔》。碎砖铺成的小路通向敞开的门,还有段距离时,我就听到歌声,仿佛塔里有人,二三知己正坐在沙发上,聆听寻味的老唱片。房间是民国格调的房间。我走至门口,一人以笑相迎,彼此不曾谋面,却有天然的亲切感。我喜欢有所克制的热情和脱离情感绑架的自在。
呵呵,当然没有人,这里是世界安静的一隅,这里是:海角电台。一进门就看到墙上两排发光字:认清生活的真相,并继续保持热爱。空间虽狭小,角角落落却都体现着布置者的用心。因为小,更显得温馨。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的台灯的确是民国风,翡翠绿的灯罩,流苏似的开关线。台灯旁,摆放着一架木质台历,小而别致,上面显示:3月4日,火。
我在桌前坐下来。左手边,一具小书架,目光从书脊上逐一拂过——小王子、在西伯利亚深林中、但愿有一天你会懂、忽远忽近、邂逅小时光钢琴旅行志,单单这些书名,就很契合有意愿坐在此处的过客的心境啊,谢谢布置者的用心与好品味。我抽出几米的绘本,因为看到“几米”就想起他的那句话:没有烦心事,静静地走一段路,就是幸福。当年对这句话一读倾心。如今想来,烦心事总归难免,若能静静地走一段路,就是一种休息,一种消解,一种快乐。而眼前,我随手翻开他的绘本,映入眼帘的,是占据整个页面的幽蓝星空,星空中写着:但愿他可以找到生存之道啊!这句话,难道不也是对每一个有缘来到这里,有缘抽到这本书,又有缘翻到这一页的匆匆过客所言的吗?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因缘。
门外,不远处就是长江,能看清江面微波绵绵。我不要看什么书,也不想想什么问题,在这样的门口坐一坐,就很好。或者趴在桌上睡一觉,像上学时候趴在桌上午睡那样。电台中的说唱歌手在问:这个世界无限大,你能跟我说说你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吗?
沿着螺旋形的楼梯拾级而上,我便钻入海螺壳的尖尖儿上,也就是灯塔最高处,这里藏有海角电台的灵魂——电脑、耳麦、话筒、供阅读的书。有那么晃神的一瞬,我以为我可以、也非常想通过这部电台,发送几句话,给某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发给生活在另一时空的亲人,说说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改变,说一说这些年,自己过得怎样。然而我只能倚在海螺壳尖尖儿的窗口,眺望江水悠悠,听一会儿电台正播放的老情歌。2022年3月4日这一天,这里属于一个人的海角。
写这些文字时,我将那天在灯塔拍的照片逐一翻阅。看到那盏台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当时怎么没想到拉一下开关线,看看它到底亮不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