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紫琅茶座

自由旋转的鲍勃·迪伦

□王春鸣

我很早就知道鲍勃·迪伦,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家的书橱里就有一本《伊甸园之门》,书的副标题是“美国六十年代文化”。后来我一生中的阅读轨迹有一条就是沿此展开,比如书里说道:“梅尔维尔的白鲸这个美妙的谜表明,现实会如何激烈地抵抗我们降服它的强烈欲望。伟大的理想最终可能会加强而不是消除我们的悲剧式局限感。”后来终于看到《白鲸》中译本,惊叹不已,由此半生的习惯都是喜欢这种史诗式的大百科全书般的长篇。光讲讲故事,塑造几个人物,怎么能算伟大的小说呢?

迪克斯坦的这本书里面还有整整一章专讲鲍勃·迪伦。“音乐会接近尾声时,全场到处亮起了火柴和打火机——每个人都为自己的不朽点燃了一支蜡烛。”我一直记得这段描写1974年麦迪逊花园广场音乐会的句子,是因为我就出生在这一年。如今的演唱会上,粉丝们会使用五彩荧光棒、发亮的头箍、一闪一闪的手环,然而这些亮晶晶没有温度的东西其实只是一种点缀,听摇滚最好还是带上你的火。

读到书的那个时候,还无缘听到鲍勃·迪伦的烟熏嗓,见识他的口琴和木吉他,但我已经确信他是优美和危险的。通过英语教材磁带听到那首被翻译为《答案在空中飘扬》的《Blowin’ in the Wind》时,我真是又惊又喜,虽然只是歌词被念出来。这首他二十五岁之后就差不多不再唱的成名作,我很喜欢,等后来有机会编大学教材的时候,就把这首诗(歌词)选了进去——彼时他已经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而我也已经听过了他很多专辑:《自由旋转的鲍勃·迪伦》,《鲍勃·迪伦的另一面》,《席卷而归》,《无数金发女郎》,《重返61号高速公路》……我兴致勃勃地收集着他,听着这个民谣起家的人的音乐,他的歌声逐渐“背叛”了民谣传统,逐渐成为一个摇滚音乐家。想起来《伊甸园之门》中,迪克斯坦用鲍勃·迪伦一人,就定义了两个年代,他说鲍勃·迪伦1965年在新港民歌节上的演唱表明,民谣时代已经结束,摇滚乐的时代开始了。而1974年麦迪逊花园广场的音乐会,则是上世纪60年代结束的标志。

——为了搞清楚他说得对不对,我不仅听歌,也看书,最贵的一本《鲍勃·迪伦的歌》,是法国人写的,定价298元。读得最多的歌词中译本是周公度的,我因此认识了各种各样的鲍勃·迪伦——美国人眼里的,中国人眼里的,法国人眼里的,音乐的、诗歌的、绘画的、散文的……

他是和父亲同年的人,又远隔太平洋,我并没有追随着长大,这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在不惑之年之后,一股脑儿集齐了他的专辑,然后再按着年份听过去,并且把那些歌词读过去。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迪伦,歌词里宗教性的思考,不再是狂热的反抗了,有点福音音乐的味道,我就不是很喜欢了。但是1992年专辑《像我一样对你好》,木吉他配上粗糙的嗓音,从歌名到歌词到乐曲,都充满了让我迷醉的诗意。我想过我为什么喜欢他,大约是他的乐曲结构挺简单的,乐句多采用反复的手法,气息绵长流畅,就像,就像我们《诗经·国风》里最年轻的部分。

我买了一本他的回忆录《像一块滚石》,同名的歌曲我也是喜欢的,这些文字和音符里统统有一种诗人和散文家的情怀。这是一本畅销书,他在书中,对自己被无限扩大为抗议、民权、嬉皮等上世纪60年代运动代言人表示不认同,“无论我到哪里,我都是一个60年代的游吟诗人,一个摇滚民谣的遗迹,一个从逝去时代过来的词语的匠人。我处在被文化遗忘的无底深渊之中。”他对自己的认定是那么独特。

之所以想到鲍勃·迪伦,是因为昨天坐一个新手驾驶员的车,他才把后视镜撞碎,去修车店取了车,不认识路,开着导航,在大街上不打转向灯变道,还在高声放着音乐,歌手的惨叫有点盗墓失败的感觉,我头晕目眩地问他在听啥,“迷幻摇滚!Psychotic Reaction!”如果我没有翻译错的话,“Psychotic Reaction”是“疯子的反应”……我说你一定要听摇滚的话,不如听听民谣摇滚啊……车也能开得慢点抒情点……

他一个急刹停在红灯前,斜睨了我一眼:鲍勃·迪伦吗?那是你们70后老人的热爱!我们只要迷幻的乌托邦,重金属的力量,朋克的简单!

而我确实爱那个摇滚的诗人,他用沙哑的嗓音唱道:白日的时光寂静缓慢,我们注视着前方,努力不使之偏向,就像夏日的红玫瑰逐日盛开,时光寂静流逝,永不复返……

2022-05-31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99370.html 1 3 自由旋转的鲍勃·迪伦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