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董小宛作为冒辟疆的“如意珠”（心肝宝贝），载入《影梅庵忆语》，正像苏轼戏言黄四娘名入杜甫佳句，嗣后流芳千古。只是董小宛的妹妹，少有人知。也是《影梅庵忆语》，记有：“董姬有妹晓生，同沙九畹登舟过访，见姬为余如意珠……”可见，董小宛妹妹名为晓生。她还和苏州歌姬沙九畹一起登船，探望姐姐董小宛，邂逅冒辟疆。

关于董小宛妹妹的记载，还有《板桥杂记》《清代声色志》录有：

董年，秦淮绝色，与小宛姊妹行，艳冶之名，亦相颉颃。钟山张紫淀作《悼小宛》诗中一首曰：美人在南国，余见两双成。春与年同艳，花推月主盟。蛾眉无后辈，蝶梦是前生。寂寂皆黄土，香风付管城。

尽管有些今人断定：晓生、董年就是一人。可惜关于董年的一手史料，仅见《板桥杂记》《清代声色志》。上述董年小传，未曾述及“晓生”，因此“晓生”“董年”是否一人，难下结论。不过有趣的是，有董就有沙。《板桥杂记》不仅录有董氏姐妹，还录有苏州名妓沙氏姐妹（沙才、沙嫩）。同因史料稀缺（仅知两文所载沙氏均是苏州名妓），无法确定那位晓生的友人沙九畹是否就是《板桥杂记》中的“沙氏姐妹”。

诗人吴梅村，也心系“董沙”。顺治八年（1651）初春，吴梅村重见昔日恋人卞氏，写下《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诗中感慨：“十年同伴两三人，沙董朱颜尽黄土。”此“沙”无疑是指沙才，而非沙嫩（顺治八年尚在人世）。有疑问的是“董”，诸多相关诗词集解读为：董年或董氏姐妹。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撰有《柳如是别传》。他于书中关注过董氏姐妹的命运。《悼小宛》末句凄冷，无奈地表示昔日佳人都入黄土，只能握笔写文，怀念董氏姐妹。由此，陈寅恪先生猜疑董年死于董小宛之前。冒辟疆声称董小宛离世时间正是顺治八年。陈寅恪品读《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述及顺治七年末八年初，清军强夺秦淮歌女的史料，推测吴梅村其时“似乎得知小宛被劫称死之事”。今人陆灏于《清诗观止》中点明《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正是南明弘光一朝秦淮诸女被抢的恨事。南明旧恶未消，清军新恨又至，吴梅村于《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写到沙董，难怪陈寅恪先生生疑。

还有一位林素园先生（1890—1967），另有见解。林素园，号放庵，福建福州人。1911年，参加广州起义。1912年，毕业于福建师范学堂，后任北平大学教授、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1950年，他被聘为福建省文史馆馆员。林素园先生暮年撰有《〈红楼梦〉唯物史观的分析》，录入《林素园集》。他于文中索隐：顺治大董鄂妃一岁，恰巧《红楼梦》中表示林黛玉也说贾宝玉：“这位表兄大我一岁。”林氏还以“清兵掠去者赝鼎”为由，又疑“董鄂妃”何故姓董（此为林氏多虑，董鄂为满族大姓），大胆质问：“然亦安知江北被清兵掠去者，非董年冒名小宛乎？”

董小宛入宫说，素来争论不休。尽管孟森、冒广生皆不以为然，不过陈寅恪乃史学界一代宗师，他的观点不可小觑。至于林素园先生的假设，还须后人寻及更多董年的史料，方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