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微

铺纸提笔，瞥了一眼台历，已是“三九”第二天，照例在案头的《九九消寒图》上添了一笔画。据说“三九”“四九”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今年“数九”以来，我的心情也像这腊月寒天一样增添了几分冷瑟。

自疫情防控优化以来，身边的亲人、同事、朋友陆续出现轻重不同的症状，病痛之余，日常工作、学习受到较大影响。我虽然一直未被感染，但心头不免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始终牵挂着他们，唯愿其保重身体，战胜病毒，早日康健，重新投入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中。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九九消寒图》在我眼中似乎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象征意义，看到它，顿感内心阴霾全扫、纷扰顷除，眼前似乎已见春暖花开。

我的这幅《九九消寒图》是几年前游览北京故宫时购买的高清精仿件。记得那是深秋时节，我在故宫养心殿见到了道光帝御制《九九消寒图》原件，木框夹宣装裱，双钩轻挂，赏心悦目，富有情趣。画幅上共有九字，三行三列：“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每字（繁体）九画，共八十一画。从冬至日这一天数九开始，每天顺着字的笔画像描红一样描上一笔，九九八十一天，八十一个笔画正好描完，这年的严冬也就差不多结束了。这幅《九九消寒图》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想起还剩两个月就要开始数九了，就赶紧挑选了一件仿真品买下来。从这九个字传递的信息来看，包含着一种语短情长的劝慰口气，假借对庭前垂柳的拟人慰抚，传达对亲人、好友的无法释怀和殷殷祝福，坚信眼前的困扰迟早会烟消云散，美好春天的来临势在必然。

《九九消寒图》仿制品流出故宫深院二百年来，一直深受广大民众的喜爱。人们在这张小巧的《九九消寒图》上寄托了期盼春风早归，祝愿国家富强的真挚感情。二十世纪初有一本叫《敝帚千金》的杂志，曾登载了一篇文章专门谈到《九九消寒图》：“年年一到了冬至节这一天，就有爱弄这个的……一天描一笔，多咱描到了九九八十一天，也就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你想，这天气寒冷的时候，人都盼望快过那暖和的天气才好，这国家衰弱的时候，不是应该盼望着快强盛了才好吗？”

中国古代围绕消寒、消夏的主题，衍生了不少有趣的书画艺术作品，我想，这可能与古人御寒、避暑条件较差有关吧。特别是在天寒地冻的严冬，缺衣少食的社会下层民众大多会因迫于生计而惴惴不安。平安熬过漫漫酷寒，迎来和煦的春风，这一迫切的期待是代表民间普遍心理的美好愿望，于是有人发明了“数九”的方法来慰藉焦灼的心灵，也就成了一种民间习俗。从每年的冬至日算起，划分九个九天，每九天算一个“九”，“九尽桃花开”，数完“九”，寒冷就算熬到头了。

在见到《九九消寒图》之前，每逢寒冬，我只是在潜意识中掐指数九。自从有了这幅《九九消寒图》，我的冬日生活走向了感性的“量化”，好像一下子增添了不少情趣。数九第一天一大早，我郑重地用朱笔在《九九消寒图》中的第一个字“亭”上描下第一画那个点，正式开始了今冬的“日课”，仿佛有一种满满的仪式感。这种仪式告诉我要加倍珍惜光阴，无数机遇和挑战正在前面等着我，新一轮耕耘就在这个冬季，接下来的那个春天，阳光必定灿烂明媚。八十一天的日子，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在一笔一画间期盼春天的惠风和畅，把《九九消寒图》上所有的笔画逐一描下来的那些日子里，我叩问了自己九九八十一次：“今天过得还好吗？有什么收获？”

许多人喜欢冬令进补，而我从得到《九九消寒图》之后却养成了每年冬季“描图”的习惯，不过，进补的不是肉体，而是心灵。数九的日子里每当描下一笔，我在心中已经默默规划好了当天的工作、学习计划，并努力付诸实施，感到无比的充实。古人云：“冬者，岁之余”，指冬天是一年中剩余的时光，善于充分利用的人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赏玩《九九消寒图》，时时提醒自己从一点一滴做起，趋利避害，在我眼中正是安度“岁之余”的一种极好方式。

珍重待春风，是一个非常富于诗意的期许。回到疫情当前，我想起了丰子恺说过的一句话：“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任何时候，境由心生，相信只要我们以坦然的心态积极面对，那就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