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禾

被称为“文字鬼才”的作家马伯庸，擅长以推理对真实史料进行解构和猜想，以旺盛的创作精力支撑IP宇宙不断壮大。他的小说故事跌宕起伏，涉及面广，但核心主角往往都是隐藏在历史褶皱中的小人物，他注重刻画大时代下的小人物命运，展现他们面对窘迫环境的不甘、抗争和遗憾。

2022年出版的小说《长安的荔枝》以大唐盛世为背景，塑造了都市打工人李善德这一角色，他受尽生活苦难，被同僚陷害，遭歹人追杀，遇权贵戏耍，最后靠着自己的算学天赋，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得以善终。

马伯庸在文后说明里讲述了小说构思缘起：写作《显微镜下的大明》时，在徽州文书中看到一个叫周德文的基层小吏的经历，他最终因为太过劳累，病死在采买途中。马伯庸说：“如果以基层办事员的角度来审视史书上的每一件事，你会发现，上头一道命令，下面的人忙活半天。有大量琐碎的事务要处理，光是模拟想象一下，头发都会掉一把。一将功成万骨枯，很多时候往往一事无成，也是万头皆秃。”2020年5月，马伯庸看到朋友在微博上说：“杨贵妃要是在马嵬坡没死，真逃到了日本，是不是再也吃不到荔枝了？”他想如果以周德文的视角来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背后有多少的艰辛？于是立即着手写作《长安的荔枝》，7万多字，11天一气呵成。

我也是一口气读完，小说代入感很强，感觉就是一部当代小人物的奋斗纪实。

为家人成房奴。上林署的九品小官李善德负责采办果蔬，日子过得拮据。为让妻子女儿住上好房子，他在42岁这年2月的一天，被鼓动借贷在长安买下了一所宅子，成为大龄房奴。这不正是许多人的亲身经历，虽然肩上担子更重，却有了好生活才开始的期待。

人善被人欺。李善德请假看房，赶回官署居然得了一件“肥差”——圣人赦令荔枝使。难得的好事落到头上，他受宠若惊，人人都知道圣人喜欢派发各种临时差遣，虽不入官序，但油水之丰厚，不言而喻。李善德兴奋不已，甚至想着如果胆子大一点说不定能把贷款一次还清。不想乐极生悲，发现赦牒上没盖官印的帖黄掉落，“荔枝煎”变成了“荔枝鲜”。众人皆知鲜荔枝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岭南离长安五千余里，纵使神仙也只能徒唤奈何。原来不是肥差，而是催命符。类似故事我们是不是也经历过？

社畜没有退路。李善德生死两难。好友韩洄劝他和离，以免牵累妻儿，杜甫却说：“左右都是死局，何不试着听我这不懂之人一次，去岭南走过一趟再定夺？”死马当作活马医，他只能豁出命搏一把。

无奈变坏求生存。老实人李善德只能学着利用荔枝使这个身份去谋事。可面对“不老实”的李善德，署令和同僚却都一改过去的轻蔑，对他恭敬起来。到了岭南，李善德发现地方官阳奉阴违不配合，不得已只能与商人勾结，倒卖通行符牒以换取银两。为解决运输问题，李善德历经艰险回到长安，到各处衙门游说寻求助力却四处碰壁，甚至还碰上奸人想将其成果据为己有。好友提醒他除了做事还要分析人性，于是在见到权倾朝野的宰相杨国忠时，答应了各种条件。

依旧踏实肯干。李善德骨子里还是务实之人，他带着地图，实地踏勘，计算从长安到岭南的实际路程、驿站数量、马匹的耐受力……他请教当地农户荔枝保鲜的办法，经过反复实验，找到荔枝保鲜达到极限时间的办法。尽管计划完善，还是不敢大意，他提前出发，一路排查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遇到驿长逃离的驿站，留下马匹以便骑手替换，自己徒步翻山越岭，多日不眠不休，白了头发瘸着腿，最终在贵妃寿诞时顺利将鲜荔枝运送到了长安。

良善正义，初心不改。死里逃生、仕途无量的李善德却没有丝毫高兴，只有满心的厌恶。“那一刻，我忽然明悟了，有些冲动是苟且不了的，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他拒绝了宰相的犒赏，还义正词严陈述长途转运荔枝的各种弊端，诘问宰相：“荔枝与国家，不知相公心中到底是如何权衡，圣人心中，又觉得孰轻孰重？”结果以贪赃差旅钱的罪名被杖二十，全家长流岭南，做了一名不问世事的荔枝老农。而隔年，安史之乱爆发，长安沦陷，圣人带着太子、贵妃、右相弃城而走。

马伯庸详细写出了李善德完成荔枝转运的过程，“我相信细节中才能体现出生活真正的质感和沉重。”他笔下的角色都有一种特别执着的精神，李善德对数字极为敏感，是明算科出身，生死关头，他只能靠自己擅长的在险境中求生存，为了达成目标咬牙坚持，他的原则是：“就算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正如马伯庸说的，他们是“接受现实的苦闷，再用自己微薄的力气，争取出一些空间，弄个明白，维护住自己内心一些理想主义的光芒。”此话道出了小人物们的生存法则，令人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