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阅读

诗情与文心

□李建东

近来网络常说“诗”与“史”。“诗比历史更真实”,语出古希腊先贤亚里士多德,自然有它一定的道理;而“人生无意义”出自德国唯意志论者叔本华及多位哲学家之口,也不能用所谓“消极”一言以蔽之。所有惊世骇俗的哲学命题,都是对此无限的世界(宇宙)进行有限的言说;即便美名曰“对话”,也是单向的。这就够了,单向的述说并不排除多元而多向的心灵与情感的辐射。单一的杂多,与杂多的单一,诸般矛盾的对立统一,恰是当下语境及矛盾世界之最为恰切的情感向度与精神写照。蔡起泉创作高峰在新世纪之交,但以因特网为标志的今天读来,仍能感受到“情”与“真”“亲”和“力”的震慑。

蔡起泉有诗的浪漫,散文的情思。他先是一位充满痴情与渴望的抒情诗人。在《陨星》里他这样唱道:“眷恋呀眷恋/可没有一点彷徨/是流火一串/散落在大江。”如此描写,符合“陨星”之外部特征。接着描写“星斗”“白云”的“天穹”,和相较而言“华年不长”的“东去的大江”;然后笔锋陡转:“倘若斗争需要这一份热/人们啊,你可会像我一样/将身躯/化作这/瞬间的闪光。”“陨星”的质地与特质瞬间爆发。前面平叙,至尾凸现。此刻已不在说“陨星”,而是在说像“陨星”一样的人生与人生的终极状态——一种等待爆发的潜在的内蓄力量。但这潜在的内蓄力量,之于作者来说毕竟为一种难得一见的高峰体验;更多的人生场景是什么呢?就算是“海面上黝黑的礁石”吧!“……我曾是/走南闯北的船夫/枕着长江、运河入睡/而今睁眼一看/这黑礁/分明是/纤夫兄弟的脊背”(《黑礁石》)从抒发一己之情到抒发更为深广的人文关怀——这是一条既短且漫长的由清纯走向澄明的“诗心”之路。善于凭藉外物来抒发一种独特的情思,寄予更为高远的思绪及理想,已在不经意间轻轻打破了一般“借物咏志”的范畴。他写“泡桐”:“在沙丘/立着第一棵泡桐树/立在并不寂寞的/风景里/根须被搂入/土壤的怀里/绿色的手/托着彩虹般的期待/向天穹举起……”接着描述“风沙”对这可怜的树儿的考验,以及泡桐树的牺牲与抗争:“他终于垂下了胳膊/让绿叶洒了一地/叶刚落地/ 便化作了/晶莹的泪滴/缤纷成一片/相思雨”(《第一棵泡桐树——献给焦裕禄》)。

喜用短句,当然会降低些许接受的难度。却并不绝对,吟诵时能根据抒情对象的不同适时调整:“传说是大海神奇的潮汐/把你们托起在长江口/祖国有无数雄伟的山脉/你们不过是五个平常的小丘。”这是写家乡著名的“五山”——山虽小,却“一字儿”排列于万里长江的入海口。确属罕见:“一塔支云,俯江望海,平原儿女,豪情溅开奔涌的潮头!”(《家乡抒怀·五山》)此处之“支云”,既说五山中狼山之巅的“支云塔”,又暗喻“支撑”“支开”之意,与“俯江望海”,站立于改革开放的“奔涌潮头”相呼应——赋予其崭新的时代意义。他写“平原上的风”:“风呵,我丢失了/少年时的芦笛/只能用干涩的嗓音/ 向你倾诉对自己的不满。”他写“雀之歌”:“也许是一群雀儿/衔走了一根琴弦/留下的却在多情地唱/一刻也不愿空闲/柳条是位音乐家/把歌儿灌进唱片”(《平原上的风·外二首》)。

蔡起泉的散文行走于散文诗与抒情散文之间。如《大江浪花(三章)》《秋播者之歌》《涛音》等篇什,均属散文诗。在《沙洲》里,他用了一个隐喻:“一江潮汐,江与海热恋中孕育了你的生命,于是,你成了游动着的热土。母亲悲哀时,你是她襟前的泪迹。母亲欢乐时,你是她绽开的笑纹。温和的,与平原相成一片;倔强的,至今仍留在江中……”紧扣“沙洲”,又无限宕开。寻找一个“喻点”,寄托抒情者的一腔情怀。“相似点”已不十分重要。

很是感人的是他致母亲、致父亲的篇章。在《父亲的身影》里,他思念“过世已整整三十年”的父亲。“文革”时,“我在一个货运团队当水手,那一年我刚过20岁。……有一次团队从淮阴运鲜货去上海,我高兴的是很快能见到在上海工作的父亲了。于是,特地在乡下买了十几只河蟹。当我把河蟹送到父亲宿舍时,他高兴得眼睛放光。……那天他唤同住一室的同事一起来品尝,看得出,父亲十分开心。……天色向晚,我向父亲辞行。他说:‘你吃这碗饭挺不容易的,我要到你船上去看一看。’于是,他跟着我来到泊船的苏州河畔。记得地面与河面的落差挺大的,又高又瘦且年逾60的父亲,攀扶着贴在河壁上长长的铁梯,一步步颤悠悠地下落到驳船上。虽然,我一再提醒他当心,但他还是给夹板上的缆绳绊了一下,暮色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父亲见到船上的驾长,忙递上‘飞马’香烟,连声打着招呼……”小细节同朱自清的散文名篇《背影》,却有一层新意:缠绵之处,自见精神;特殊年代的特殊人生经历,使日常的父子情深,于此得到人情物事的另番淬炼。

2023-03-19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28745.html 1 3 诗情与文心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