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红

尽管新居清一色装上了LED灯，可在我的家中，却一直保存着一盏沾有油渍与锈迹的美孚灯。说起美孚灯，年轻人恐怕都不知为何物，但它却曾经几乎是每个家庭不可缺少的照明用具。

美孚灯，中间扁圆形的空心肚，可储装煤油，细腰下是裙摆似的适合手端的灯托，上部安装一只连着灯芯的铁质灯头，灯头上四个形似花瓣的铁片固定着玻璃灯罩。因其最初出自美国美孚公司，人们便称为美孚灯。此灯造型优雅，束腰细，胸腹大，底脚宽，仿佛一位头戴着高高玻璃帽、身着曳地长裙的美少女在翩翩起舞。

中国人最初普遍使用棉纱渗豆油来照明，后来及至我的童年，多数人家使用的是一种墨水瓶插入棉纱做成的简易煤油灯。当美孚灯作为一种新颖的照明用具从大洋彼岸来到中国后，便以其外形美观、干净不冒烟、防风、省油又光线明亮，且可调节亮度等优点，迅速广泛地被国人接受并使用，时间长达近一个世纪。记得小时候，谁家有女出嫁，嫁妆里会有一对擦刮烂新、红毛线扎着的美孚灯，端端正正地放置在红漆堂堂的八仙桌上，特别显眼。

我的童年时期，农村少有电灯，但记忆中有光亮相伴的夜晚总是那么温暖：母亲就着灯光缝缀着千疮百孔的日子；父亲借着光亮捧着厚且泛黄的《水浒传》《三国演义》；我们兄弟俩则在父亲讲述的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情节中渐然入睡……此情此景，如版画一般刻在了记忆里，那种温馨，非如今明亮的灯光下所能寻觅。

美孚灯除了照明，还能灭蚊。每到炎炎夏日，睡觉前，把美孚灯轻轻地持置于趴在蚊帐的蚊子下面，美孚灯发出的热气会迅速烘焦蚊子的翅膀，让它葬身于灯罩。因家中蚊帐破洞相连，我时常在半夜被蚊子叮咬，睁开惺忪的双眼，所见多是大人持灯烘蚊时硕大的身影。

美孚灯伴我学习、生活和工作，照亮过我的青涩年华，连接着美好的岁月记忆。小时候喜欢趴在桌上挑灯芯玩，一不小心还会烧掉额前的一撮头发，散发出一阵焦香味，而大人则不时提醒“小孩玩火会尿床”；长大上学后，美孚灯下作业的间隙，常在灯光的映衬下，随着手势变换，在墙上映出羊头、飞鸽等剪影；每过一段时间，会剪去灯芯头的积碳，找来旧报纸擦拭灯罩，擦完朝着光一照，发现些许阴影后对着罩内哈口气润润，再擦上一遍，直至满意；最享受的是节庆时光，家里会多烧几个菜，大人们抿着小酒，大家慢慢吃饭，围坐着美孚灯的，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我生活的通州农村，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通电，但直到九十年代，由于农村常被限电拉闸，美孚灯依旧陪伴着我们的生活。随着电力供应正常化，美孚灯终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家藏美孚灯，睹物情意深。它不仅照亮、温暖了漫长的岁月，也见证了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