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玥
这几年,观鸟成为与City Walk一样热门的休闲活动。观鸟人配备“长枪短炮”,穿着迷彩冲锋衣,头上戴着插满“芒草与野花”的柳条帽,把自己伪装成一小块浮动的草地,为的只是近距离看到鸟儿觅食、筑巢、欢歌、孵化的场景,目睹亲鸟对雏鸟的投喂,观赏鸟类像人类一样的独居或群聚生活。此刻,雌鸟与雄鸟之间让人眼花缭乱的求偶舞蹈,都会在观鸟人心中引发孩童般的雀跃。
生物学家童文菲,也是一位从12岁就开始观鸟的沉迷人物。她所写作的科普读物《怎样理解一只鸟》,赋予了全书迷人又精巧的写作架构,她仿佛吐出了无穷无尽的丝线,将自己掌握的博物学与生态保护学的知识,与鸟类摄影作品、科学图例、友人的水彩画,以及对自然生境的描摹等,以同心圆的方式紧密又巧妙地编织在一起,绘制出鸟类私生活的丰富图景。整本书的结构丰富又巧妙,恰似一只巧扇尾莺以唾液丝线,将草与树叶黏合在一起,粘成了一只摇晃在阳光与阴影间的“伪装性鸟巢”。
童文菲写了上百种鸟儿的生活故事,并发掘了某些鸟儿与文学艺术及科学研究的深刻关系。例如,一种叫紫翅椋鸟的颜值很高,色彩斑斓、绿紫相间。在《亨利四世》中,威廉·莎士比亚曾歌颂过这种鸟的巧舌如簧,它是外语学习专家,能用多种人类语言说“我爱你”,也能吟诵简单的诗句。音乐家莫扎特也饲养过一只紫翅椋鸟,这只被昵称“小丑”的鸟儿死后,忧郁敏感又温柔善良的莫扎特,还专门写了一首挽歌悼念它。这种鸟儿颇通人性,因此,它被植入跟踪芯片,成为生物学家钟爱的研究物种。
人类和鸟类,能在多大程度上真正地互相认同和相互理解,是本书提出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鸟类的进化与繁衍,引导人类离开钢筋水泥森林,伸出感知的触角,来触摸周围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以紫翅椋鸟为例,在面临较高的环境风险时,雌鸟可能对雏鸟进行“编程”:它通过提高卵巢中的应激激素水平,孵化出飞行肌肉更发达的雏鸟,从而令它们成功地躲避捕食者。
不时地,我在这本书中看到人类活动对鸟类的影响。有时,人类的影响是正面的,鸟类在城市翻找到高热量饮食后,它们头脑中有关发明创造的智慧似乎得到了激发。例如,日本的乌鸦会把自己打不开的坚果放在十字路口,利用来往的车辆碾碎硬壳,并且在行人过马路的时候从容进食。青山雀最喜欢吃瓶装奶顶部凝结的奶皮,它们赶在主人开门取奶之前,蹦跶上台阶,揭开玻璃奶瓶上的锡箔纸,把顶部凝结的奶皮吃掉。悉尼的葵花鹦鹉会打开垃圾箱,找寻自己爱吃的食物。在视频网站上,一只名叫“雪球”的葵花鹦鹉是大网红,它甚至能衔起树棍,跟上流行音乐的节拍,激情四射地演奏,让它的人类粉丝大吃一惊。野生的雄性棕树凤头鹦鹉吃过坚果后,会将树枝和种荚改造成乐器,有的鸟敲出“打击乐”的水平,听上去甚至掌握了著名鼓手林戈·斯塔尔的精髓。
当然,人类活动对鸟儿的生存也并非完全是正向的影响。来自公路和油田的噪声污染扰乱了艾草松鸡的求偶活动,导致这一物种濒临灭绝。一种叫鹗的鸟儿特别喜欢收集人工合成的捆包线,鹗用喙将绳子打结,将它们的大型鸟巢绑在一起。这当然可以抵御大风的摇撼,但生物学家和牧场主们不得不尽量回收散落在田野里的捆包线,修剪鹗的鸟巢,防止缠绕及窒息悲剧再次发生。
人类活动带来的杀虫剂污染、光污染,还有摩天大厦的玻璃幕墙,对鸟类都十分不友好。几个世纪以来,首先是海上的灯塔吸引了无数迁徙的鸣禽,扰乱了它们头脑中的迁徙线路图,从而迷失方向。接着,高层建筑内的灯光也误导鸟类,导致它们与玻璃发生强烈的碰撞。光是在北美,每年就有约6亿只鸟因撞向摩天大楼而死亡。为了缓解这一状况,人类开始使用带有微小图案的玻璃。于是,我们可以在摩天大楼的玻璃上看到微小的白色圆点,高速列车上也采用了这种车窗玻璃,它们并非多此一举——因为鸟看得见这类图案,可减少九成撞鸟意外。
《怎样理解一只鸟》这本书,作者在很多场景下化身为一只鸟,讲述它的一路征程,糅合了众多的喜怒哀乐,解释了鸟类行为的合理性,引导我们理解鸟类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行为。童文菲的文字活泼生动,穿插着奇闻逸事和亲身经历,将经典的案例和最新的研究结合在一起,绘制出一幅引人入胜的精彩画卷,加深了我们对鸟类行为多样性和丰富性的认识。是的,唯有人类放下傲慢,尝试以一只鸟的角度去理解它的生存压力,才能从少开车、不乱扔垃圾、减少光污染以及将捆包线悉数回收这样的小事做起,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仍能看到“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的生动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