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心

我喜欢上秋天，是从离开家乡后才开始的。

说起江浙的秋天，人们总爱想到：丹桂飘香。这也是我经历的23个秋天的真实体验。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每到秋天，我漫步校园，带着些许湿意和凉气的风，裹挟着馥郁的桂花香温柔地绵延在我的身体里，瞬间唤醒我对桂花糕的渴望。花开时节，父母都会加急寄来家乡新鲜出炉的桂花糕——朴素的白色立体梯形方糕，中间点缀上玫红色纹案，上下两层粘在一起，一层里面有十二块，即便用两个透明小袋子装着，也难掩桂花芬芳。轻轻咬上一口，软软糯糯，是恰到好处的微甜并且带着浓郁桂花香气的“乡味”。

今年硕士毕业之后，我来到了深圳。这里秋天的风是“秋老虎”，带着完全不同于江浙一带的干燥和闷热，熟悉的桂花味也无处可寻。于是我买了一家连锁米糕店里挂着“招牌”字样的桂花糕，兴冲冲地打开繁复的包装盒，浅浅的、缥缈的桂花香味很快消散了。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是米糕酥软的口感，但是不太黏，或许是糯米加得太少的缘故。精致的包装盒里放着八块方形的白色糕点，上面撒着奶黄色的桂花酱，点缀着干枯的深黄色桂花碎末。食物悦目，未必赏心，也许少了故乡的味道吧。

说起故园的旧宅，人们总爱想起：灰瓦白墙。这是我作文里描述故乡的旧话。长大以后，我爱上漫步在家乡的古城区，享受着带着些许湿凉的风迎面拂过的惬意滋味，带起我的风衣一角，留下满目的安宁祥和。老城区有灰瓦白墙的房子，墙壁上往往会有破土而出的藤蔓和因为潮湿而恣意生长的青苔，房屋角落有粗犷茂密的老树，深灰色、白色、绿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数文人墨客笔下的诗情画意。从大开的院门里可以看到年迈的爷爷奶奶们围着木质的方桌子打长牌，围观的老人们用方言嘀嘀咕咕着这个小城的家长里短，偶尔某个顽皮老爷爷悔牌引来牌友们共同的嗔怪声也会顺着初秋的风飘飘浮浮到达我的耳廓。远处还会断断续续传来叫贪玩的小朋友回家吃饭的呼喊声，就好像我年幼时时常听到的那样。这个时候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微微提起我的嘴角使其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舒适的微笑弧度并固定住。也是在这一刻我突然有所感慨，生活真是个美好的动词。

来到深圳后，我慕名去了南头古城。行走在现代化建筑与一些明清时期遗留景点交织的古城区，感受着身边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我深刻地体会到了地方差异。这种差异难分好丑。但是如果加入主观情感，我更喜欢家乡的老城区，喜欢质朴宁静的老房子，喜欢老旧巷子里温柔舒适的晚风，喜欢老城区的某条无名街道拐角店铺售卖的软软糯糯朴实无华的桂花糕和空气里氤氲的桂花香气。

我时常会思考家乡到底意味着什么。有人觉得故乡是安放灵魂之处，肉身在他乡忙忙碌碌，灵魂永远栖息在故土，只有你回到家乡的时候才是鲜活完整的自己；也有人觉得故乡是退路，无论你是衣锦还乡，还是落魄归乡，总有家人在家乡等你，你永远有最后的退路，有抵抗一切的勇气。或许我们应该学习苏东坡，应该秉持着“此心安处是吾乡”的积极人生态度，但也许是人生阅历太浅，我常常会想念家乡甜口的饭菜，软糯并且香气馥郁的桂花糕，宁静祥和的古老街巷……

我真爱上家乡，也许要待到人生入秋后吧。

作者简介：田雨心，先后就读于如皋市实验初中、如皋中学，本科就读于上海财经大学，硕士就读于复旦大学，现就职于腾讯。日常爱好有拼图、唱歌、看书、记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