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焱
在这个心态浮躁、诗人们抢着在镁光灯前露脸的时代,在这个诗人们一天不刷存在感就害怕被人遗忘的时代,我对那些安静、低调、谦虚的诗歌写作者充满了亲切的好感。而徐玉娟,正是这样的写作者。
徐玉娟的诗语言轻灵活泼、清澈透亮,如明月当空,如山泉潺潺。她善于抓住瞬间的小感觉、小情绪,写景写物,写生活写人生,全都信手拈来,娓娓倾诉,一点点地向我们展示着女性独有的精神体验、情感呓语和灵魂密码。有时她仿佛独居一隅,远离红尘,轻抚琴弦,弹出空灵之音;有时她又仿佛站在人群之中,向我们轻声低诉。“我喜欢秋天。/我把秋水唤作银链子/把落叶唤作枯叶蝶。我把秋虫唤作/秋夜里最美的琴师”(《秋声》)。“把天下所有的水,运到一块布里/运到江南上等的柔软丝绸里/流水的纹路就编织了/荡漾的典雅和韵致。/把云、花朵和草木也运进来/漂上天空的蓝,染上草叶的汁/这辽阔的布景上,活灵活现的/只能是乌镇”(《蓝印花布》)。“这雨声/仿佛爱/扶着夜的床沿/唱不尽的心意/安抚扑腾的翅膀//仿佛爱/这雨声/我扯着/夜色里明亮的声线”(《七月,用雨声催眠》)。徐玉娟的诗没有太多华丽的铺陈和写作技巧,却以音乐一般舒缓、明快的节奏,以细腻、缜密的情思,向我们展开了一幅幅色泽轻快、明亮的精神幻景,并渲染出轻音乐一样隽永、忧伤的诗歌气氛。因而,她的诗是美的、是纯的,是她在向内的抒情中悄悄地向外传递的绵密、美好的心灵清音。
在今天,女性诗歌写作越发趋同,过分依赖瞬时的小感觉和小情趣,过分强调个人身体上和心理上的私密性,过分热衷于虚无的意象堆砌和胡乱的词语实验。相当一部分女诗人的写作在随着个人写作情绪的宣泄中进行语言拼凑游戏,对词语的迷恋和对意象的过分关注使得诗歌失去了飞翔后落地的重力,反倒拉远了对世界、生命、生活进行最有效、最直接的审视和触摸。作为一种诗歌现象,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信号和值得警惕的陷阱。尽管徐玉娟也更多地书写个人瞬时的小情绪,但是她的写作较好地规避了女性这一性别身份,对生命存在的意义、时光变幻的秘密、生活和情感的波澜起伏进行了深切的拷问和认知,柔软中带着坚硬,温暖中带着忧伤,奔跑中带着轻灵的飞翔:“把思念打磨成光滑的玉石/日日夜夜挂在胸口/你就在/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唱着不老的歌谣”(《爱的絮语》)。“白天和黑夜挤出的内伤/我不会轻易说出来/就像,不会轻易说出/爱和思念”(《日落黄昏》)。在她的写作中,每一个词语、句子,都落到实处,从笔端迸溅出内心的真实感知,那一份柔软的情与爱跃然纸上。爱情,是人类恒久的母题。对徐玉娟来说,这种情感是滚烫的烈火,是温暖的春风,也是淡淡的幸福、惆怅和忧伤:“傍晚的荷塘/泛起细小的涟漪//流水的情节/风知道//风的心思/云明白//我只要星星和月亮/静静的夜晚/轻抚你微颤的翅膀”(《一个人的爱情》)。
更难能可贵的是,徐玉娟的写作不跟风、不投机、不随波逐流。当下诗坛同质化写作泛滥。那样的写作是虚伪的、失魂的、无根的,缺乏独创精神和自我意识。而徐玉娟却遵从内心的情感,听从内心的呼唤,诚实地抒情言志,发出自己心灵深处最真实的声音。而在诗歌文本之外,她不张扬、不喧哗、不自恋、不膨胀,始终以一种谦卑、自省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的创作。我相信,这种诚实的诗歌态度,会在诗歌的长路上得到缪斯女神的丰厚馈赠。
正是她以这种抚摸于心灵、从内心体验出发的抒情方式,使得她的诗歌具有了一种纯净中带着迷幻、忧伤中带着温暖、清澈中带着混沌的艺术之美和精神特质,这是诗歌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但这同时又是一把“双刃剑”,也可能将她的诗歌推向了一个相对单一、轻飘的危险境地。她的一些作品比较随意、即兴,使我们在获得轻松、愉悦的阅读快感的同时,又感觉到缺少了些许厚重和冲击,她还需要再向下沉潜,向内挖掘,如何将个人内心的体验与世界、人类、历史有效地联系和沟通起来,这是她以后创作路上需要思考的课题。艺术永无止境,需要每一个写作者穷尽毕生去努力,时刻保持着一份向难度挑战的创作勇气和信心,时刻保持着一种创新、探索、突破、超越的精神,去深刻地展示人类心灵的宽广性、灵魂的多样性和精神的复杂性。
最后,借徐玉娟诗集的诗意书名,祝福月光这只白鸽子,载着她诗歌的梦想飞翔,抵达天际和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