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建明

他早年投身革命参加红十四军，因被捕加入中统；抗战中参加汪伪特务，后又被中统吸收，成为“双料”特工；抗战胜利后，他又经洗刷，仍为中统特工；临解放时他弃暗投明，成为缉拿中统等特务的公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因汪伪特务罪，被判刑15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得以平反，重新穿上公安制服。

由共产党员蜕变为中统特务

姜颂平（1905～1988），原名姜雅堂，海门四甲镇人。早年，在南通师范读书时，与刘瑞龙同班同学，参加由刘瑞龙发起组织的进步学生团体“晨光社”，在声援“五卅惨案”，抵制日货的学生游行队伍中比较活跃。通师毕业后在姐夫袁础引导下去到三益乡石头镇小学教书，并以职业为掩护从事革命活动。1927年下半年，中共南通县委派俞海清、仇恒忠、汤尉宗等到东乡开辟工作，姜雅堂所在学校成为秘密活动点。1930年春由汤尉宗、姜彬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后随红十四军一支队在通东开展活动。通东汤家苴大地主武装与红十四军对抗，袁础施巧计杀死内奸毕永清。毕父控告，袁础逃至上海，1931年姜雅堂亦离开家乡去上海，在龙华孤儿院当教师，因揭发院长贪污等行为被解职。

1933年7月，因南通县委王梦祥叛变出卖，姜在上海被捕，被押解回南通。姜母得悉，急忙张罗300块银圆，买通法官，请地方绅士保释。刚出狱，又被南通特务室王梦祥抓去，勒令姜雅堂办了自首手续，并改名姜颂平。

1934年8月，南通县特务室成立，姜颂平任助理特务员。他和汤慰宗一起被国民党特工组织派往通东，负责集训当地自首人员。谁知，汤慰宗刚到通东就遭暗杀。姜颂平连夜逃走，向南通特工办事处主任李仁甫控告。此事得到江苏省政府主席陈果夫的重视，指令江苏省特务室主任王剑虹亲自到南通督办，限令南通县县长金宗华缉拿凶手，并命令派县保安队出动兵力，包围汤家苴。汤家苴迫于压力，交出凶手。

1935年4月，姜颂平到镇江受训结束后，被派往海门任特务室特务员。他上任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处理海门私立兰陵中学学生袁尚宾与上海地下党的邮件案。地下党分析了姜颂平的情况，通过关系向姜发出警告。姜不想堵死自己的后路，就应付了事，避免了流血事件。

从中统变身为汪伪特务

1939年，姜颂平在南京被汪伪特工总部“逮捕”。1941年被任命为南京区镇江站副站长。姜为讨好汪伪，与特工站长胡静轩在一个月内，把国民党军统镇（江）、扬（州）分区组织全部破坏，侦破电台并捕捉区长以下全部人员。他还利用与日军宪兵交朋友，建立关系，以便在必要时派用场。

1941年皖南事变后，上饶集中营关押了一批新四军干部，这年秋天，有40多人集体逃跑，途经镇江南宝堰时，被日军警备部队、县保安队巡逻队发现抓住。姜颂平得到这一情报，认为这是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好机会，决定营救他们。他立即会见伪县长郭志诚，说这批人对工作很有用处，要引渡到特工站去，把他们带回特工站时，日本宪兵问干什么用，姜回答省特工总部要把他们解往苏州处理。宪兵信以为真，姜派人把他们“押送”至苏州后，全部释放。

国民党中统在江苏的组织恢复后，又与姜颂平接上关系，要他在汪伪特营垒中做中统地下工作，以图既掩护中统活动，又利用汪伪打击共产党、新四军。这样，姜以双重身份去嘉兴，担任汪伪江苏省军区嘉兴办事处副处长，负责江浙边区6县的“清乡”工作。

1943年初，日伪准备在苏北“清乡”，汪伪特工组织南通分区成立，姜颂平奉命调回南通，任汪伪特工总部副区长兼南通分区区长（后改为苏北分区区长）。回到家乡，他利用各种关系拉地方部队做他的特务武装。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与正在通海地区担任通海自卫团团长的汤景延接上关系。他了解到汤的一些弱点，就约请汤赴宴，原打算让他喝个酩酊大醉，探明虚实，迫其就范。哪知汤如约赴宴，开怀畅饮，就是不醉。姜只得改变策略，出其不意地提出要他投降日伪，以求生存和发展。想不到汤景延竟有求必应，把部队名册、武器清册爽快地全部交了出来，于是汤景延被委为苏北分区专员。姜对收编汤的自卫团如此容易，反而疑心。汤打入汪特内部后，向姜进一步表示要为李（士群）省长效劳。姜就带着汤去苏州见李士群。见到李，汤口若悬河，深得李的赞赏，当晚设家宴款待。宴毕，去卧室写了手令给南通地区清乡专员公署主任张北生，委汤为南通地区清乡督察大队长。汤上任后，为使日伪失去戒心，主动破了几个案子，还把张北生克扣军饷的事也透露给日本宪兵队。但日军还是不放心，让汤的部队分散驻防。1943年9月下旬，李士群被日军暗杀。9月29日，汤宣告反正，回到人民的怀抱。

从汪伪特务洗刷为中统特工

抗战胜利前夕，姜颂平在汪特政治部二局任副局长、局长，仍然负责情报工作。此时，日伪败局已定，他时时提防日军下毒手。

1945年8月，日军投降后，国民党中央调查统计局为洗刷姜颂平等汉奸罪名，在苏州办“地下工作人员检讨会”，姜受训一个月，然后去中统局上海特派员办事处任调查组长，完成从汪伪特务到中统特工的转变。

1947年4月，随着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嗅觉灵敏的姜颂平感到身在特工组织好比在刀尖上跳舞，提心吊胆过日子太没意思，便通过关系离开特工组织，去江西省吉安县任国民党县政府秘书。1948年，姜回到风雨飘摇的南京。

当时，南京国民党军政要员像热锅上的蚂蚁，忙于携家眷、细软撤退，姜颂平在南京难以立足，前往上海小住，观察形势，以求出路。

从中统特工转换为缉拿特务的公安

姜在上海小有名气，先后有共产党和民革方面的人士找过他，要他认清形势，及早决定去向。姜回顾15年来走过的曲折道路，到头来日军、汪伪、国民党统统把他抛在一边，为何再为他们卖命，“逃跑不是办法，先探听一下风声再说”。他与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凑了一笔钱，派潘汉年的至交徐汉光去香港找潘汉年。潘听到徐汉光说：“有几个中统骨干愿留在大陆。”潘即表示：“欢迎他们弃暗投明，立功赎罪，共产党的政策既往不咎。”为保护他们，潘还打电话给江南工委，要求派人与吴钧鹤（打入中统的地下党员）联系，做好起义人员的接收工作。姜还和顾祝同部下两个团长联系上，准备动员他们率部起义，后因人民解放军快要渡江，国民党切断沪宁线上的铁路交通，错失时机。

为迎接上海解放，潘汉年回到上海，委托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杨帆，组建情报委员会，准备清查国民党残留下来的军政宪特人员，弃暗投明的姜颂平被吸收为情报委员，任第二组组长。

解放军进城后，公安局逮捕了一批残余分子，全市分4个区突击审讯，姜分在西区活动，查点人员，发现漏网者，立即逮捕。有些老特工人员一见姜，表示怀疑。由于有姜等一批熟悉内情的人提供名单和线索，加上布置周密，清理上海社会“垃圾”十分顺利，使上海社会及时恢复稳定。

1950年底，突击任务基本完成，情报委员会改为公安局情报室，姜任第三组副组长，开展肃反工作，搜集敌特军政宪材料，继续清理残余分子。工作告一段落后，情报室撤销，姜改任外勤谍报组组长，做秘密安全工作。

从逮捕判刑到平反昭雪

姜颂平在上海在潘汉年、杨帆直接领导下做公安工作，而且工作很有成效。1953年2月姜颂平接受组织审查，要他交代1948年从江西吉安到南京，是受国民党指派，有何使命，他如实检讨，但不能使审查满意，后押送北京，由公安部副部长谢富治直接进行谈话，还是没有眉目。1955年，最高人民法院以汪伪特务罪判他有期徒刑15年，送沈阳劳动改造。

“文化大革命”中的1967年，公安部派人去沈阳把姜颂平押回北京，关在看守所里，4年后才提审，造反派说快要刑满了，有个问题政府要他帮助尽快弄清楚，随后，造反派把一份编好的口供笔录放在他面前。他一看，主要是揭发杨帆是叛徒、内奸，要他签字，姜表示这不是他的口供，他不能签字。造反派骂他顽固，延长刑期，有病不给治，严加看管，1975年10月才得以释放。分配到沈阳市区级机关任职员，后来按特赦国民党县团级以上人员的政策调到某电表厂当工人。1978年4月退休，回到海门，其户口迁到启东县合丰乡忠英村他外甥袁立青处落户。

1984年，潘、杨案件平反，他去华东医院看望老领导，杨帆才说原是康生迫害潘汉年、杨帆，牵连一大批起义人员。杨帆鼓励姜颂平申诉。他想自己已是大半生入土的人了，弄不好落个翻案的罪名，再折腾不起。但杨帆告诉他中央政策实事求是，他才逐渐消除顾虑，写了申诉材料。想不到，公安部很快派人专程到上海，找姜谈话。同年，最高人民法院成立专案组复查，查清后行文宣布姜颂平无罪。上海市公安局恢复他干部待遇，让他又穿上公安服装，重新定级，办理离休手续。

这样，他以一个老公安的身份，在偏僻的乡间度过了几年，空余时间写写文史材料，把江苏地区的国民党中统特务系统史料加以整理，向相关部门提供。1988年姜颂平在启东因病去世，终年8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