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

上世纪90年代，每到放寒假时，像我这样入职不满三年的青年教师，都会被倪校长安排一项“特殊任务”：跟着工会主席陈老师去退休老教师家中慰问，体现组织与工会的关怀。学校经费有限，倪校长想方设法，筹集了每人100元慰问金，交给陈老师采办年货，送给那些住在狭窄筒子楼里的老教师。校长笑着说：“希望你尽数把钱花完，让老教师们眼前一亮。”

当时，常规节礼是一袋米、一桶油外加一箱牛奶，不动脑筋就可以将100元花完，但陈老师显然不愿意这么做。

我们三位青年教师，坐在学校仅有的一辆小面包车上，跟着陈老师四处采买慰问年礼。很快，陈老师买了核桃仁、芝麻云片糕、桂花藕粉、炒青绿茶，装在小网兜里的5斤红橘，还有每人一顶弹力绒线帽。那年月，物价低，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100元的预算还剩了16块5，陈老师转头开起面包车，一直带着我们朝郊外奔，说要去花鸟批发市场。

数学组的潘青提醒他：“剩下的钱，既不够买一大束花，也不够买一只鸟的，况且，某些品种的鸟就像歌唱家，一早就要练嗓子，不见得每位老教师都喜欢。”

陈老师脾气好，笑着回应：“你的顾虑，我都考虑过。”

到了地方，陈老师反复还价，拿出“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的劲头来，务要把价格的水分都挤掉，最后，他替每位老教师买了一个接近球形的大肚子水培瓶，一丛水培的白掌或绿萝，紧接着，令我们目瞪口呆的操作出现了——他将20只水培瓶整齐地装在纸箱里，又去了花鸟市场的二楼，替每位老师买了两条草金鱼。这种小金鱼整体上呈米白色，鱼身上有着喜庆的橘红色斑点，每一条都不一样，据卖鱼的老板说，这是所有金鱼中最好养的一种，是由野鲫鱼杂交演变而来，继承了鲫鱼皮实耐养的特性，对水质和氧气的含量要求都不高，还比较耐寒。这活泼畅游的40条小鱼装在巨大的塑料袋里，正当我们疑惑这鱼该养在哪里时，陈老师轻轻拎起水培植物，把金鱼依次放进了大肚子水培瓶里，忽然，两条小鱼就围绕着水培植物银白或浅绿的根系打起圈圈，让人“眼前一亮”。原来，陈老师一早就设想过，要为小金鱼找这样的家！

挨家慰问前，陈老师还给我们布置了任务：要向书法好的老教师们求个斗方、对联、横批，回去贴在办公室和学生宿舍的门上。他反复叮嘱：“谁也不差这点慰问品，前辈们盼的是大家的惦记，是他们与学校的这份感情有人呼应。”

果然，穿戴一新出来开门的老教师们，接过了那些仿佛是贴心女儿置办的礼物，都很感慨，陈老师想得多周到啊，待客的茶叶与点心，午后的加餐零食，出门买菜或锻炼要用的防风帽子，应有尽有，更关键的是，一对金鱼在水培圆瓶中往来穿梭，身上喜庆的橘色花斑都不一样，老教师很快就给这新来的宠物起了各种各样的花名：“橘背”“小花帽”“斑马”，还有“骄傲”与“大聪明”。

陈老师把金鱼饵料交给退休教师，教他何时换水、喂食，交代饵料一次只能喂几颗，又留了卖金鱼老板的电话，说若有困难，可以随时请教。老教师把他手写的电话号码压在玻璃台板底下，笑道：“人家最多关照到退休员工的物质生活，陈老师还关心我们是否活得快乐，希望我们张开眼睛，能看到小生命的变化，谁的心能有陈老师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