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 季键
距我们第一次到南京采访丁捷,已是10年时光流转。新春伊始,在料峭的寒意中,我们来到南京民国老建筑群颐和公馆的桐影楼,丁捷文学书画馆就在其中。中午的阳光照在黄色外墙上透出建筑材料的肌理纹样,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还没有长出新叶,粗壮遒劲的树干和伸向天空的枝丫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们在题为《极乐戏》的巨幅油画前开始了访谈。从援疆大散文《约定》到反腐纪实文学《追问》系列、报告文学《望洋惊叹》,再到编纂《诗歌里的中国》丛书。丁捷的创作一直在变化,但又隐约有一根线始终贯穿着。
丁捷坦言,他的创作轨迹像一个波浪,一直处于变动之中,这种变动跟随个人的经历和时代的发展,它们是共振的。他尊重来自内心的反应,一个是来自自己的阅历,一个是来自外界的冲击,构成了他某个特定的时期的心理状态,这种类似“化学反应”让他产生灵感,从而创作出跟自己的心理状态和时代特征紧紧相扣的作品。
他说所谓的转型,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是突然的。有些作家是走直线,他走的是波浪线。自己内心是个特别不安分的人,他是一个求变的人,不太容易沉浸在一成不变的模式里面的生活。他希望每一个明天都是未知的,文学创作也是这样的。
丁捷说,“转型”源于“文学责任”的自觉。如果说《约定》是对边疆的深情凝视,那么《追问》则是他以笔为刀,剖开现实暗面的勇气之作。这部反腐纪实文学通过访谈20余名落马官员,揭示权力异化下的人性沉沦,被称为“当代罪与罚的震颤书写”。《追问》自出版以来,一直被关注和热议。《追问》现象不仅在于题材的特殊性,更在于其“以人心为镜”的叙事手法——通过“落马者”的忏悔,映照权力与欲望的关系,引发读者的深层思考。丁捷认为,真正的文学是书写人性的,关注人性、解读人性、追问人性,是这部作品的使命,也是文学的使命。
文学应直面现实还是超越现实?丁捷给出颇具张力的答案。他批判一味逃避现实的“伪浪漫”,但也不认同机械的现实摹写。2023年的《望洋惊叹》,标志着丁捷创作疆域的再次拓展。这部非虚构作品以江苏如东洋口港建设为切口,钩沉南黄海子民千年奋斗史,书写了如东人“向海而生、向海图强”的精神品质。丁捷并未停留于工程奇迹的宏大叙事,而是通过渔民、科学家、企业家等平凡个体的细节,展现“小狗耕田”般的坚韧——如港商杨燕的果敢与脆弱、渔民徐建泉的搏浪人生——将地方精神升华为民族奋斗的缩影。这部作品亦体现了丁捷对“文学性”的坚守。他拒绝堆砌数据,以“前世—今生—未来”的史诗结构,将神话传说、历史考证与当代实践编织成一部“大散文”,让冰冷的工程史浸润人性的温度。
我们不能用任何一种解读来定义丁捷的文学创作。丁捷的文学王国里存在着奇妙的分形结构:有《约定》援疆大散文的辽远深情,有《依偎》爱情小说的空灵唯美,又有《望洋惊叹》这般的史诗气魄,还有着出自本心的天然浪漫诗意。2024年丁捷主编《诗歌里的中国》出版,这本书是分别以“二十四节气”“传统节日”“民俗”“游戏”“神话”为主题,集赏析与科普于一体的诗词作品集。丁捷年少以诗歌成名,被誉为文学少年天才。后来出版过《沿着爱的方向》等三本诗集。在他看来,健全的创作人格需要两种能力——既能潜入现实褶皱解剖社会病灶,又能构建诗性空间安放精神乡愁。这种辩证思维在《诗歌里的中国》编纂中尤为凸显:五卷本诗选从多维度重构中国古典诗词时,既呈现“千里江山寒色远”的文明肌理,又挖掘“星垂平野阔”的理性思辨。
丁捷文学绘画馆里,一面面墙上展示着他这些年创作的文学作品:《亢奋》《缘动力》《依偎》《沿着爱的方向》《名流之流》《约定》《追问》《初心》《望洋惊叹》《白话胶囊》等等,以及油画、水墨画、线画、陶瓷艺术作品。其中油画《极乐戏》以极为夸张的笔法、高饱和度色彩的强烈碰撞,勾勒出浮华世相下的一张张面具。这幅画被用在批判现实主义风格的叙事散文《名流之流》这本书的扉页上,也是颇有深意。丁捷曾以“世态不常暖,文学可御寒”自况创作初心。丁捷的绘画与文学深度交织,互为滋养。无论是艺术形式还是创作题材,这种“跨界”,不仅打破了某种形式上的壁垒,更彰显了创作者“初心”的纯粹。从遥远的约定到诗意的回归,丁捷始终保持着“在地面上仰望星空”的创作姿态。
题图:著名作家王蒙(右)在翻看丁捷的散文集《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