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城市记忆

江知源隐退与复出

□田耀东 张海军

江家宅是五楼五底的四合院,四面绿水环绕,三进两场心,屋宇高敝,奇花异草松竹梅满园,环境幽雅。张謇与江知源曾在江家宅的书房里长谈,粟裕和夏征农在江家宅驻扎。日军把江家宅拆了筑碉堡,还乡团在废墟上活埋了三百六十多名民兵和群众;江家宅边的“阿弥陀佛桥”栏杆上曾经挂着血淋淋人头,江家宅命运多舛,江家宅记载了半部海复镇的诞生、斗争、成长发展史。上图:江知源像及其作品集。

江家宅在海复镇胜利西街中段的弄堂再向西行约一百米,启东市人民政府建造的“海复镇遇难同胞纪念地”石碑就坐落在江家宅原址上。

江家宅主人江导岷,字知源,别号滋园,安徽婺源江湾人,十岁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维持生计,刚成年便到江宁的店铺里当学徒。1893年经同乡江谦介绍,江知源就读于张謇主持的崇明瀛洲书院,目睹了崇明人围海造田。张謇中状元后,1896年在江宁主持文正书院,他又追随张謇去文正书院读书,与江谦一起成为张謇的入室弟子。1898年戊戌变法,张謇为求取新学,遂派江谦入读南洋公学,江导岷去张之洞的陆军师范学堂学习测绘,其间还学习了德语,为应用西方先进技术打下语言基础,并于1901年以优异成绩毕业。

1900年9月25日,江知源还在读书时,张謇便把他从学校里“借”过去替通海垦牧公司测绘荒滩,在“仰唯苍天白云,俯有海潮往来”的荒凉海滩上,他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将绘成的《东海荒田图》交给了张謇。张謇事后对叶玉昆说,知源劳苦可爱,爱才怜惜之心溢于言表。

1901年7月27日,张謇将筹办通海垦牧公司的重任交给江知源,江知源则将西方现代技术和崇明人围海造田的经验相结合,从测量、筑堤、开荒做起,风雨兼程地奔走在第一线。母亲病重,他仍丢不下手中的工作,直到张謇写信催促他说“尊堂病剧,如何可留”,他才回了一次江湾。

规建海复镇时,1903年10月14日的张謇日记有如下记录:“置酒延客。知源来,示以海复镇图。”

张詧曾经写过:“……周捍以堤,六通四辟,田连阡陌,佃居成市,悉为江知源所规划。”

张謇曾感叹说:“通海垦牧公司之地,天下最难垦之地也……”1902年、1905年两次风潮中,江君与龚君伯厚、李君伯韫等诸人,皆昼夜守护危堤,出入狂风暴雨之中,与骇浪惊涛相搏。

在持续五昼夜的七十年未遇特大飓风中,为护堤死去的民工,垦牧公司皆抚恤其家属。七堤工头杨子卿无子,其所得抚恤由族侄杨国珍继承,杨国珍得到搬场村二十亩熟地,刚成年又被安排到公司自卫队当警察。可见张謇对替他出生入死者的重视了。

垦牧取得初步成效时,江知源又根据张謇提出的实行地方自治的主张,将垦区行政建制定为垦牧乡。建立自治公所,繁荣工商业,设消防室、拘留所、公安局等机构,使垦区成为集工农兵学商于一体的、在中国前所未有的体系完整的乡村地方自治样本。地方自治的成功,触犯了当局的利益,才有了后来的张詧遭通缉、江知源退隐江湖。

江知源的才能、忠诚与实干使张謇对他极为信任,更是不断委以重任。为协调各公司业务,张謇设立了通、如、海、泰盐垦总管理处,自任总理,由江知源任处长。后来的大有晋、大豫、大丰、合德等公司都是在江知源主持下创办的。

其实,江知源1914年垦牧成功后,“遂萌退志”,他在当年5月26日致函张謇,表达对股东反对垦牧地方自治引起他的失望,恳求张謇让他退隐。张謇挽留说:以垦事论,尚有未竟之工,未堤之地,方期吾弟于二三年内为吾终成之。他又强调:自治,鄙人守此志,当愿吾弟为吾终之也。

老师这样说,忠诚的弟子只能忍辱负重干下去。

1918年第四次股东会,股东们又提出将土地分掉,张謇说,无论如何必当做成模范村落。江知源则坚决执行张謇指示。会议结果是“俟三年后察核情形公同议分”,使自治又延续下去。1925年股东会只议分地,并没实际执行。1926年张謇逝世后,股东会才决定分地共管,即先把土地分了,再委托公司管理,可见江知源为遵师命做了多少工作、承担多少压力。

1927年,张謇哥哥张詧受当局通缉逃亡大连,江知源独立支撑公司。1929年,江苏农垦厅长何玉书考察垦牧,目睹了公司在江知源治理下的概况。江知源指着目力所及在水上排列的帆船不安地说,这些都是海盗船,有数十条之多,三四百名海盗打家劫舍。回到公司,见大门口两尊三英寸口径火炮,何玉书深为震撼。中午吃饭,豆腐青菜、四盘四碗全是公司自产。他对何玉书说,他反对用外国工程队,(他们)自己建设的合中闸花费58100元,耳闸花费10000元。

江知源深知独力难撑,对昔日的理想心灰意冷,遂于1929年6月7日的二十三次董事会提出辞呈,避居大连去了。

江知源的离去使垦牧公司群龙无首。1935年,张謇儿子张孝若又离世,这时的股东又想起江知源,遂力邀他出席12月25日的股东会,让他筹集偿还上海银行的借款等;又在1936年2月12日的董事会上“公推”他任会议主席,并代理董事长一职,要他出钱出力。1938年12月28日,董事会表示被秋潮损坏的堤岸尚缺两千元没处筹,公决“请江董事知源设法筹措……”江董事此时已精疲力竭,终于1939年追随张謇去了,草草结束了他耿直忠义的书生一生。

江知源在去大连前已处理了在海复的地产。把张謇赠送给他的60股红利分得的1400亩地及用自己的积蓄买的600亩地一并出售,共得银数万元,交江谦赠送家乡重修萧江祠堂用去部分,余款修建了江湾中心小学,添置一应设备、制发统一校服,开安徽省创建中心小学的先河。后人在江湾“乡贤园”内为他俩立了石像。

江知源移居连山村后,把居所名为“无闷庐”,从庐名就知他心情了。庐后种植几十亩果园,叫郑孝胥“投资”他的林果业,他在无闷庐内研究易经、佛学。杨愷龄写诗说他:门无俗客,室有藏书,窗前更补松梅竹,为伴高人耐岁寒。郑孝胥说他:廿年隐海滨,读易忘其老,避乱复居辽,植果守荒岛。

江知源存世的文字有不分卷的《茅山志辑要》。他把张謇写给他本人及同事的数百封手书汇编成《啬翁垦牧手牍》。

江知源悟道又不甘为道,他隐居又不忘奉师命出山。张謇的好友刘厚生说,人们常看到张謇坐一独轮小车前行,而江知源便在后面紧随,不畏寒暑。

2025-04-30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206516.html 1 3 江知源隐退与复出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