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云

书法临习固然是奔着书艺去的，往往见字不见文。然临池之趣，不全在书法精进、去躁入静；有时案牍劳形之后，放松放松指关节，读读所临写的文字，也别有趣味焉。

碑多墓志，帖多尺牍。墓志上千篇一例言过其实的褒扬，不若尺牍活生生的日常来得有意思。所以我更喜欢临帖。尤喜临清人尺牍，离得近，可以看见相对更新鲜的生活。

近日在公众号上见到一批翁同龢的尺牍，据说是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藏。其中一件的内容，在我们南通人看来颇为亲切：

东游日记一册，通州张生所著，异于寻常谈瀛者流。此事自关学识也。张生方事垦牧、创学校。冀他日江淮间成一都会。此册可供浏览，不必付还。

金门吾甥。

松禅顿首。廿五日。

一看便知讲的是我们南通州的张四先生及其《癸卯东游日记》。浓浓的师生情，舅甥情，士大夫对农耕，对庠序的情怀，对学识的看重，跃然纸上。

啬翁东游是癸卯年（1903）的事，翁同龢辞世是甲辰年（1904），即一年之后。写这通赠书的手札，或是松禅老人生命最后的时光。古稀之年，眼花手抖，从墨迹看，也可想见当时的抖抖索索。我也临过他青壮年时的尺牍，用笔干净，结体精致，令人叹服。便是这衰年的书法，依然能见其碑帖相融，博采众长，气势浑厚的功力。

行文言简意丰，格局高广。尤“冀他日江淮间成一都会”句，彰显了这位两朝帝师不凡的襟怀和远见，与百年之后的“中国近代第一城”之论遥相呼应。

手札中所谓金门吾甥，度娘如此介绍：俞钟銮(1852—1926)，字金门。江苏常熟人。光绪二十三年（1897）举人，翁同龢外甥，好诗文，通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