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翔

除“咏絮之才”外，古代还以“扫眉才子”专指有才华的女子，此语出自唐代诗人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用“扫眉”代表女性，典出汉代张敞为妻画眉的轶事。今见清代如皋冒俊的《福禄鸳鸯阁遗稿》，上有光绪年间庶吉士、宜兴人徐玮文（植之）的题词，“扫眉才子迈英豪，福慧兼修识更超。阅尽从前闺阁谱，何人胸次似如皋。”扫眉才子、福慧兼修，这样的评价堪称高雅。

如皋冒氏，明清以来便以诗文传家，如明末清初的冒襄（辟疆）、近代学者冒广生（鹤亭）等。冒俊也出身如皋的书香门第。

冒俊（1828—1884），字文蕙，别号碧纕，江西德化县知县冒溶（如皋人）之女，22岁时嫁给钱塘人陈坤（字子厚）。陈坤后历任广东潮阳知县、廉州知府等职，冒俊随之定居广州一带。陈坤宦粤三十余载，冒俊“节衣缩食，佐以勤俭，数十年如一日”。冒俊从小喜读书，善吟咏，还精于大小篆书，陈坤亦爱诗文。四十余年的夫妻生活中，二人常有唱和之辞，尽享相酬之乐。冒俊生一女四男，即便是陈坤妾所生子女，她也视如己出。光绪庚辰（1880）年后，迭遭亲人离世，冒俊“无日不在哀伤忧虑之中”。光绪十年（1884），病殁于广州，享年57岁。

关于冒俊的生平，《福禄鸳鸯阁遗稿》中有陈坤写的“诰封恭人亡室冒氏事状”、会稽汪瑔撰的“冒恭人圹铭”等篇。后世介绍冒俊的生平事迹，大多以此为参考。《江苏艺文志·南通卷》（2019年增订本）中记冒俊卒年为1881年，实有误。

《福禄鸳鸯阁遗稿》是冒俊去世后，陈坤将其诗作汇编而刊。冒俊不喜欢保存诗稿，成稿后多半焚之，故《福禄鸳鸯阁遗稿》中所收其诗作仅20余篇。今所见《福禄鸳鸯阁遗稿》乃光绪十年（1884）刻本。

该刻本以篆书“福禄鸳鸯阁遗稿”作封面，首页为冒俊的像。像后是陈坤于光绪甲申年（1884）题写的四首七绝：“罗浮峰顶驻飞仙，小谪红尘五十年。梦醒何知周与蝶，木樨香可悟真筌”；“升沈偶合总前恩，自在天游自在身。妙阐真如传密谛，云光蜨影出凡人”；“铁桥缥缈路依稀，消歇箫声凤不飞。偶为清风云出岫，吹来一片葛仙衣”；“回忆鸾弦翕奏时，高山流水有余思。旷怀四大原空境，我愧蘧然一览迟”。陈坤感念夫妻情深，字里行间透露出痛失爱妻之后的思念之情。之所以会有“梦醒何知周与蝶”的幻觉，陈坤在“诰封恭人亡室冒氏事状”中写了一段神奇的事情：“八月二十一日为恭人回煞之期，……但布灰于向日梳妆桌上，约略有字云，自解脱尘网以来，仍返罗浮执事，颇觉清适人家，可勿念也”，并有诗一首，曰“渺渺人天隔路歧，难忘夫婿与诸儿。但凭一点精诚在，未必相逢无后期”，诗后又画一大蝶。陈坤认为亡妻化作蝴蝶翩翩飞舞于罗浮山众峰之间，似离而未离去，将其生平记载于家乘中，以示后人。

陈坤友人俞洵庆（溥臣）为之序，叙述冒俊的贤德。俞是浙江海昌人（今海宁），曾在广东游幕二十余年，工诗文，有《荷廊笔记》。序言之后，是徐玮文和潘贞敏（伯时）的题词。徐诗上文已经提及，潘诗中将冒俊比作“刘令娴”“偶然小谪到人间”，并赞道“水绘风流尚未湮”。徐、潘二人皆在广州一带做过官，与陈坤有交往。

《福禄鸳鸯阁遗稿》中收录了冒俊撰写的“家训十二章”，分“孝、友、和、慈、忠、敬、公、正、诚、厚、勤、俭”，各章独立为一首五言律诗。“家训十二章”之后，是冒俊仅存的诗作，亦有词作，其诗隽雅清奇，毫无女子纤弱之风。其中“题子厚夫子把酒图照”“题子厚夫子岭南杂事诗钞”“题次女静漪寒碧轩诗钞”等，展示出一家人诗歌不辍，书香盈室，其乐融融。冒俊的《一点春·藕丝》（一弯西子臂，七窍比干心。美人烈士情无限，余绪缠绵自古今）常被收录于古代女性文学书写的一些著述中。陈坤在“诰封恭人亡室冒氏事状”中提到，（冒俊）“于闺阁人才尤相雅爱，尝拟裒辑古今名媛诗词汇为一编，因力绵未果，只将王玉瑛（采薇）、汪允庄（端）、吴苹香（藻）、庄莲佩（盘珠）四集陆续校刊”。这四部诗集分别是王采薇的《长离阁集》一卷、汪端的《自然好学斋诗钞》十卷、吴藻的《花帘词》一卷《香南雪北词》一卷，庄盘珠的《秋水轩集》一卷，冒俊汇集成《林下雅音集》，收录在同治光绪年间陈坤编著的《如不及斋丛书》中，书名是冒俊用篆书所题。《福禄鸳鸯阁遗稿》中收录了冒俊所作的“重刊自然好学斋诗钞后序”“重刊秋水轩集序”，对二人诗集赞赏有加，称汪端诗“试数蛾眉一代之才，谁能居上”，庄盘珠的诗集“夺春艳以争妍”。

《福禄鸳鸯阁遗稿》最后还收录有同人祭文、沈曾植的老师俞功懋（又山）“冒碧纕恭人哀词四章”等。陈坤于痛隐中择录典雅贴切之句，并附“悼亡词十二绝”“梦觉吟”等篇及友人的和章。陈坤在诗句回忆了备尝艰苦的岁月、吟咏时的快乐，表达了失侣的悲落和无尽的思念之情。其子陈铨作跋，追念母亲“敏而好学”“读书能大大义”“夜必篝灯课诵”等品行以及对自己的期望。

透过《福禄鸳鸯阁遗稿》中的文字，我们仿佛穿越历史，看到罗浮山下那位温婉善良、品行纯善、才情灼灼的如皋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