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蛤蟆乌儿”是如东西部人对腮腺炎的叫法，腮腺炎发作时很疼，而且伴有发热现象，是小孩子常犯的病。

春天，吃中饭的时候，一女子神情慌张地领着个小孩来我家，嘴里叫着：“大哥，麻烦你给瞧瞧，看孩子是不是惹了‘蛤蟆乌儿’。”

小孩子歪着脑袋，用手捂着腮帮子，嘴里不停地“嘶嘶”吸气。父亲撂下饭碗，把小孩的手拿开，眯着眼睛看看，又用手在小孩的耳朵后轻轻摸一摸，说：“是咧，都肿了。”那时，我们已经知道这叫腮腺炎，可以送医生治疗，打几针，或者输液，但人们就是信任我父亲。

父亲找出一块墨和一支秃头毛笔，又去碗柜拿一个碗，到水缸里蘸一点水在碗底，拿墨在碗底磨成墨汁，然后用毛笔在上面调一调，开始为小孩“治疗”。

父亲窝蛤蟆乌儿手法很简单，让孩子的母亲抱住孩子的头，将腮帮子凸显出来，然后将蘸足墨汁的毛笔，拿在手里，一边口里念念有词，一边在腮帮处先画出一圆圈，然后在圈子里一笔笔勾勒，画出一个有点像文字又不完全像文字的图案。那种图案我家墙上有很多，都是父亲帮人家窝时“积攒”下来的。我们曾经认真“研究”过，有说像“赖”字的，也有说像“敕”字的，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符”。父亲口中念念有词说些什么，而且是一气呵成。父亲说，这是咒语，不可言传，说出去就不灵了。我在多次看父亲帮人家窝蛤蟆乌儿的时候，细心听，分明已经听清。那次，我跟父亲说：“你念的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连续念三遍，对不对？”父亲瞧瞧我，说了一句话：“不管念的是什么，只要能‘治’好病者就行。”对父亲来说，只要能够让孩子快快康复，只要能保证孩子的家庭平安就好。

常常是帮孩子窝好蛤蟆乌儿的时候，父亲的那碗饭早就凉透了。孩子母亲过意不去，便说几句感激的话。父亲也不说什么，只是说，明天再接着“窝”，如果不见好，就赶紧到医院去看医生。你还别说，那孩子今天蔫蔫的，“窝”了两次以后，就又活蹦乱跳起来——好了。

父亲帮人家窝蛤蟆乌儿，有时也叫我们帮他磨墨，这样，我们也跟父亲受到人们尊重。父亲不仅会窝蛤蟆乌儿，他还会“泼丹”。村子里谁生了丹毒（皮肤表面生有红疙瘩，钻心的疼），就来找父亲泼。父亲泼丹的方法也很简便，叫人家用盆子端过来浓茶叶汁，在“丹”上面轻轻擦洗，父亲又叫来人在我家屋檐四个角上各抽数根檐草“待用”。父亲一边向丹毒部位泼洒茶叶一边念动咒语，念好了，将屋檐草点燃，然后把茶叶汁液盆扣在点燃的草上，算是结束程序。经过数次的“泼”，丹毒居然慢慢好了。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茶叶汁液的清洗对丹毒产生了作用。父亲帮人泼丹，给我家屋檐四个角造成严重损毁，不长时间就得修一下。

父亲的这些“技艺”什么时候学会的，又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我没有探究过。这些事虽然没有多少科学依据，但他带给人们一份安定和心理慰藉这是可以肯定的。父亲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好事，难怪逝世多年仍然有人记得他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