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旗
我爷爷徐先余、外公马述鸿,是当年如东县“杨家畈”(今南通外向型农业综合开发区环东村)家喻户晓的两位革命烈士。
其实,徐先余、马述鸿并不是我的亲爷爷、亲外公。徐先余是我爷爷的弟弟,马述鸿是我外婆的三弟。他俩都因为家里贫穷,娶不到家室,为了延续“香火”,徐先余抱养了我的父亲,马述鸿抱养了我的母亲。
徐先余、马述鸿的家,就住在南黄海边上,全村二三十户人家,家家户户人工堆积一个很大的土墩子,用竹竿、茅草搭建几间生活用屋,砌一个烧盐的灶台,长年靠烧盐谋生。每年夏季汛期,潮水涨到土墩上,屋里屋外积满海水,如果遇到大的浪潮,茅草屋、烧盐的灶台都会被海水冲毁,民不聊生。不仅如此,日本鬼子还经常在南黄海海岸沿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受尽了灾难与煎熬。
1940年11月,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第三纵队挺进如东沿海,1941年2月,新四军一师进驻东台三仓后,日伪军便在东台、海安、如东苴镇王家潭等地摆下重兵,还出动了两个师的伪军,对苏中及沿海地区进行大规模扫荡、清乡。
1941年3月,粟裕师长决定组建海上部队,成立了第一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海上抗日武装力量,即新四军一师师部直属海防大队,大队长凌海波。后来又于1942年11月在如东何家灶成立了苏中军区海防团,陶勇兼任团长,吴福海任副团长(后任团长),罗湘涛任政委,凌海波任参谋长,何振声为政治部主任。这支队伍成立后,进行综合军事训练,与日本鬼子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斗争,狠狠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逐步创建了我党第一个海上抗日根据地。
1942年深秋,我爷爷、外公响应部队召唤,加入了这支革命队伍,成了苏中军区海防团六中队战士。他们俩既是老乡,又是战友,还分在一个班、同一艘船上。
海防团六中队2号船,是徐先余、马述鸿的所在船,主要执行海上通信、护送部队领导的任务。他们多次海上护送粟裕师长、吉洛(姬鹏飞)政委,受到部队首长的表扬。马述鸿参军第二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海防团六中队2号船船长。
1944年3月(农历二月二十二日)傍晚,2号船执行秘密任务,从弶港出发到如东环港抓开小差的逃兵。海防团成立初期,战士开小差现象时有发生。第一次,部队会把他找回来进行教育、引导,留在部队继续革命;第二次,抓回来受部队纪律处分;第三次,会受到军法处理,很有可能被枪毙。
这一天,徐先余、马述鸿和战友们要抓的人是石初奇。石初奇被抓上船已是深夜11点多,潮水退去。船临时停靠在现在的如东县丰利镇环农村海防滩涂,环港丫子边(丫子是大海里自然形成的小深水通道,涨潮时可以行船,潮落时水很浅),待第二天涨潮时返航总部。
第二天早晨天气格外晴朗,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把海面照得金灿灿的,海鸥在展翅飞翔。船上9名战士站在船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海边。他们带着即将完成任务的喜悦,深吸着大海的气息。
7点左右,徐先余突然手指着东南方向,喊道:“快看,远处这么多人……好像是鬼子……”话音未落,16岁的战士徐可福的脚正好跷在船帮上,“嗖”的一声,鞋底被一颗子弹打飞十几米远。
原来,由于叛徒告密,驻扎在如东县苴镇王家潭的日伪军,突然出动了大约一个排的兵力,气势汹汹地向2号船围剿过来。
当时虽然开始涨潮,但潮水还没有到达行船的位置。在这紧要关头,马述鸿迅速组织战士,作了战斗动员,分发枪支弹药。“我们只要坚持战斗1个小时,潮水涨上来了,就可以开船,敌人才会自然撤退!”
“砰,砰,砰”“突突,突突突突……”战士们利用船上遮挡物,狠狠地阻击敌人,日伪军无法靠近船只。半小时过去了,战士们的弹药快打光了,怎么办?此时,大海潮水已涨,丫子里虽然有了海水,但是水的深度不够,仍然不好开船。唯一的办法,只有迅速渡到丫子对面。
马述鸿是共产党员、船长,徐先余是机枪手。他俩当即决定断后,掩护其他7名战士火速撤退。在战斗中,马述鸿机智勇敢,故意拖延时间,牵制敌人,让敌人无法靠近撤退人员。
5分钟……10分钟过去了,撤退战士还没有全部渡过丫子。就在这时,徐先余的机枪突然卡壳,无法射击。敌人见船上停止了射击,日本指挥官军刀一挥:“船上抓活的!”敌人迅速向船上冲过来。马述鸿大声命令:“徐先余,我断后,你赶紧撤退,赶紧撤退!”徐先余服从命令迅速从另一侧跳下了船。
一会儿工夫,敌人冲上马述鸿坚守的船只。身高1米80的马述鸿冲进敌群展开殊死搏斗。“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马述鸿与敌人边打边喊。不到5分钟,1个日本鬼子兵、3个日伪兵被马述鸿“三八”步枪托打成重伤。1刀、2刀、3刀……马述鸿倒在了血泊中。
这时丫子里的水已经涨得很深了,徐先余没有来得及脱掉军棉袄、棉裤,用尽全力游过丫子港边,刚坐下准备脱掉棉裤继续撤退,突然遭到敌人机枪手的连射,背部中9发子弹……
在这次阻击战中,我的爷爷、外公,还有一位海安籍战士英勇牺牲。爷爷徐先余牺牲时年仅23岁,外公马述鸿牺牲时年仅24岁。
部队在二位烈士的家乡召开了追悼大会,我爷爷的父亲徐成谣登台讲话,他请求部队抓捕叛徒公审,为他儿子报仇,为其他牺牲的战士报仇。徐先余、马述鸿被海防团追认为“革命烈士”。
在这次战斗中涉及两个人,一个是开小差的石初奇。他原来也是海防团的战士,由于革命意志淡薄,当逃兵逃了出来,躲在环港老家。这天夜里正好被徐先余、马述鸿和战友们逮个正着。石初奇立刻暗示大哥去日伪军处报告,石初奇大哥连夜跑到苴镇王家潭日伪处告密。
还有一个叫徐先恩,如东新光乡人,原来也是海防团的战士,3次当逃兵。此人五毒俱全,凶狠、卑鄙、贪婪、无恶不作。叛变投敌后,在苴镇王家潭当了日伪军副官。围剿海防团船只的日伪军,就是徐先恩带的路。1945年8月,日本鬼子投降,徐先恩被新四军部队俘虏,同年11月,在丰利镇召开的公审大会上,被当场枪决。
全国解放后,石初奇因开小差、当逃兵、背叛革命,被如东县人民法院判处无期徒刑。“文革”期间,病死于监狱。
为了纪念徐先余、马述鸿二位先烈,1950年3月,如东县人民政府决定,将原来的如东县滨海乡命名为如东县鸿余乡。1958年8月,改名为环港人民公社,后沿革为环农公社、环农乡,到现在的如东县丰利镇环农村。
我的爷爷、外公,在艰苦卓绝的抗战年代,坚定民族解放、中国必胜的信念,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用鲜血和生命为我们换来了美好的今天。祖国不会忘记,故乡环农人民不会忘记,烈士英勇杀敌的光辉形象,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上世纪70年代,在我上小学时,学校组织扫墓活动,亲身经历的老战士讲述的烈士故事里就有我的爷爷和外公,他俩是抗战英雄。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写下作文记录他们的英勇事迹。几十年后,我的儿子、孙女站在同一座烈士墓前,听着同样的故事,传承着同样的精神。
这段跨越三代人的记忆,让我深感红色基因的传承意义。我是南通外向型农业开发区的一名退休干部。如今,我把这段故事写下来,让更多人了解那段历史,也让这座城市记住那些为民族牺牲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