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生

从寺街南口进去，一直往北，快要走到头，接近北濠河的地方，在紫红色碎石路旁，有扇朱砂红漆大门宅邸，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从大门里走出一位南通城里唯一的状元胡长龄。多少年后，身处京城的胡长龄，回望故乡明月，想起老宅的“绿荫园”，浓浓的乡思涌上心头，即兴写下七言绝句“家园杂忆”：

我家小筑城之北，细水春流直绕墙。

行过石桥西畔去，丛篁深覆读书堂。

胡长龄小的时候，喜欢到天宁寺玩耍，在天宁寺晨钟暮鼓和早诵晚课的梵呗里，感受人生精进的道理，这些道理，贯穿于他人生处世与入仕为官的始终。他九岁便考取童生，正儿八经的神童。童试那日，胡长龄骑在父亲肩头进考场，考官拦阻道：“将父作马，岂能应考？”胡长龄回道：“望子成龙，有何不可！”在场者无不惊讶。坊间还有种说法，说胡长龄殿试名次只排在第十位，乾隆皇帝拿到试卷，一看名字“胡长龄”，不禁欣喜道：“胡人乃长龄啊！”乾隆是满人，游牧民族，乾隆又年届八十，对这吉祥顺遂的名字自是喜上加喜，遂御笔钦点为魁首。当时有文人以笔记形式《胡长龄以名得大魁》记录此事。

又有一传说，说乾隆曾微服外行，带胡长龄于身边。乾隆有心考一考这位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说，你乃南通州人氏，朕就以通州为题出上联，你对下联。乾隆上联曰：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胡长龄一转头，看到一当铺，接续下联曰：

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乾隆一听，频频颔首，龙心大悦。

以名得大魁也好，巧对乾隆联也好，都是民间传说，可当真，亦当不得真。不过，胡长龄在官场上与谁亲近与谁疏远，是极为较真的。胡长龄中状元后，和珅有心招纳他，可老兄头硬硬的，佯佯不睬，弄得和珅十分恼火，把他晾在翰林院十年，直到和珅被嘉庆赐死，胡长龄才有了出头之日，先是外放山东担任学政，后累官至礼部尚书，兼署户部。

戴联奎做过胡长龄的老师，也是嘉庆、道光两位皇帝的帝师，若如此论辈，胡长龄跟嘉庆、道光还是同学呢。当然，胡长龄不会傻到跟皇上去称兄道弟，事实上，谁也不会在意他与皇上的这层同学关系，要不然，他被和珅冷落时，穷得在家啃瓜皮，也没人来救济一把。坊间流传胡长龄朋友们看他日子过得太清苦，就在和珅做寿时，悄悄用乌贼鱼的墨汁，仿照胡长龄的笔迹写了一副寿联，送给和珅，还解释说，由于胡长龄太穷，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可出门做客，不能亲自来贺寿，和珅老怀甚慰，这才让胡长龄去山东任学政。后来，和珅倒台，抄家时却没有发现胡长龄的寿联，原来乌贼鱼墨汁写字，时间一长，字迹就消失了。尽管这段子传得有鼻子有眼睛，也只能当相声段子听，或当幽默剧本看。

绿树映水覆为门，关山细雨几消魂。胡长龄虽官至礼部尚书，但一生清廉，身无长物，只留《胡三余堂存稿》和寺街几间老屋于世。当年修建状元府时，官府曾打算征用邻居宅地建园子，但胡长龄坚决不同意损及邻里，就局促地将宅子旁一块菜地略加整理，建成园子。时隔数百年，这些老房子似乎依然在诉说着当年的故事。

乾隆四十年（1775），戴联奎背着行囊，脚步轻轻掠过青石板大街，走出如皋集贤里，进京去赴考，那一刻，他脑子里尽是入仕为官、光耀门楣的念头。他也没想到，他日后竟然成为清代前中期官位最高的汉人。戴联奎与胡长龄同为乡人（乾隆时期如皋已归通州管辖），有着相同的经历，一生都在刻苦求学的道路上跋涉，都不受和珅待见，和珅死后才得以翻身。在清代六部中，戴联奎出任过礼部、兵部尚书，以兵部尚书兼署吏、户、工部，政府的部门都轮着管理了个遍。虽然没当过管理公检法司的刑部尚书，但做过都察院左都御史，也算与司法沾点边。

清代中期，除了戴联奎外，如皋白蒲的沈岐、通州寺街的王广荫，都当过都察院左都御史。都察院是监察机构，类似于今天的纪检监察部门，都察院一把手左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合称“大七卿”。王广荫、王广佑、王广福都是进士，王广荫是道光三年（1823）榜眼，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尚书，曾举荐和起用过林扬祖、林则徐等一大批国之肱股重臣，王家“一门三进士”的故事，成为清代南通城里的佳话，与宋代如皋集贤里王家“一门七进士”的荣耀互相辉映。

《南通传》连载 第十五章 钟灵毓秀：老街古巷光阴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