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31 11:12:56 来源: 江海晚报网
□云墅
广播里正播着一首说唱歌曲,题目叫作《开心就拍手》。饶舌的rap足足播了有八分钟,说唱歌词若从账单机里打出来,恐怕能蜷缩成厚厚的一卷。对于听者,可能是真听不大懂的,只偶尔能在歌手的饶舌中捕捉到一两句,什么:开心就拍手,开心就把身边兰博基尼开走;什么:开心就喝酒,长腿的美眉,穿着网眼的美眉……嘈杂混乱、歌词另类、不堪卒听。
关掉广播,我实在不想听了。可我不喜欢,别人却不一定不喜欢。这首嘻哈应是属于年轻人的歌曲,或用时下流行的一个词语叫作“媚青”。所谓“媚青”,与“媚俗”一样是为了迎合,媚俗是迎合大众,媚青是迎合青年(小众),“媚俗”与“媚青”在普世价值观中基本是贬义多于褒义的,但如果从社会包容度及社会文明的发展来看,这两者或许都具有可以更广泛探讨的价值。换句话说,“媚青”与“媚俗”并不是洪水猛兽,它们都是时代发展中必然会发生的现象。
“媚俗”的历史久远,从人类开启心智,它可能就存在了。而“媚青”现象,在时代跨越绝对权威的封建时期(这个时期的权威囊括:权力权威、思想权威、长者权威)之后,也开始有迹可循,尤其是在封建时期结束更早、资本主义产生更快的西方历史进程中。
“媚青”并不是老一代的行为,相反是青年自己的需要,因为青年一代是推动时代发展的主力军,他们的喜怒哀乐、价值取向就相对会成为社会的最强音,也成为以“社会现象”为飨的敏锐的文艺、媒体关注的目标。所以“媚青”现象会更多表现在艺术领域,严格的说,在最起初,艺术领域还不能算,顶多算是在娱乐领域。但到底能不能成为艺术,独成流派,或成为一个时代分水的岭碑,这要交给时间。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除了时间之外,你要带给青年或这个时代一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无论是高雅的还是流行的。
细数艺术史,无论音乐、绘画还是文学,有不少流派一开始时都有些“青年的”“叛逆的”“亚众的”“非主流的”“孤独的”,甚至是“边缘的”特征,即使是在严肃的欧洲古典音乐的发展道路上。比如在以巴赫为代表的“巴洛克时代”和以贝多芬为代表的“古典浪漫主义”之间,就有一位小众的、叛逆的音乐人,他就是巴赫的儿子:C.P.E.巴赫。
老巴赫的音乐神圣辉煌,那是献给上帝、献给欧洲宫廷、献给统治者的,二战期间德国军官在白天拿起机关枪扫射杀人,晚上却会在他的办公室聆听巴赫伟大的音乐;而小巴赫却认为音乐要先触及内心,只有先打动自己然后才能打动他人,他强调音乐要注重情感而不是豪华的形式,为此他甚至极度厌烦当时同样酷爱音乐并给他薪水的国君。
他的音乐和其观点,无疑被认为是先锋的、叛逆的,背叛了对上帝的敬意,所以小巴赫一生“暗淡”。这个暗淡并不是真正的暗淡,事实上,小巴赫在世时,名声并不亚于老巴赫。这个暗淡是指艺术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一方面为了生计继续写着空泛的神圣音乐,一方面内心的音乐激情却无处安放,他个人的才华与见解在老巴赫创造的神圣光辉之下了无痕迹,他表示认命。
但时间是个好东西,随着旧时代的老去,他音乐里潜藏的悲伤、快乐、感动和“媚惑”了一大批年轻人,里边就有:莫扎特、海顿、贝多芬,他们被来自小巴赫内心深处的丰富个人情感所深深激励,不仅争相演奏他的作品,还开始创作属于各自的喜怒哀乐。虽然当时音乐是用来取悦统治者的定义还未完全改变,莫扎特、海顿的命运也还深深掌控在当权者的手里,但音乐世界中却从此开启了一个自我觉醒的新时代。直至如今,莫扎特的《小夜曲》、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肖邦的《小狗圆舞曲》都给我们灵魂的震撼,无论是快乐还是悲怆。
如果说,C.P.E.巴赫当时的“另类”和“媚青”只是音乐史上一次静水微澜,那么后来时代的“另类”和“媚青”却进行得大气磅礴,且出现在更为流行的艺术领域,所谓流行,就是更加大众化的领域。
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文学界“垮掉的一代”,音乐界“爵士乐”的出现;20世纪50年代,绘画界的“涂鸦艺术”和后来紧随其后的“波普艺术”以及流行音乐界 “rap、hip-hop”的出现,其实都更体现出“媚青”的特点,因为它们都更彰显青年的个性:叛逆、自我、探索,不愿被传统道德、责任及生活方式束缚,以嬉皮朋克、玩世不恭的心态,来表达迷茫和质疑,不仅表现生活的娱乐及艺术方式的天马行空,生活方式也极其反传统。
这一切带有“媚青”标签的娱乐艺术最终成为一种流派,写入史册,直到如今,这些流派突然就会给庸凡而疲惫的人们带来哪怕一次“出轨”和“驿动”的勇气,青春会消逝,但精神会永存,而这一切相对以年青“自我”为主体,同时揭示自我与环境之间,相互依存又相互冲突的关系的西方艺术形式也必然会西风东渐,对中国产生影响,但中国有非常独特的历史和主流文化,“小众的”“青年的”艺术形式能否水土相融,就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
中国历史的独特在什么地方?第一:农耕社会悠久而漫长;第二:现代商业文明的发展时间明显滞后于欧美,所以农耕社情下艺术产生的表现形式更倾向于“田园清风”,鲜少有商业社会背景下呈现出来的焦虑、狂躁、激进和激情,并且这样的艺术氛围根深蒂固、源远流长,是大主流文化。
同时在中国历代的政治系统中,除去世袭的“君主”及中央权力中枢之外,经科举选拔的各级地方“大员”,和活跃在更广大乡村的“乡绅”,实际成为辅佐中央进行统治和管理的毛细血管,触须遍及根末,而“大员”“乡绅”不仅具有政治功能,文化影响也极其广泛,譬如在他们的辈分文化中讲究“德高望重”“按资排辈”“少年人要有耳无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一言以蔽之:小青年是没有权力说话的,这其实还是儒家文化的核心之一:孝悌、尊老。
所以,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化特征是道法自然的、大局的、老成持重的,“疯疯癫癫的、爱聊天、从不疲倦、从不讲平凡的”西方青年艺术形式能否在这块土地上占据一席之地,或者说令“媚青”的青年艺术与“媚俗”的中老年审美文化同时拥有半壁江山且友好相处、相互欣赏,是要颇费些脑筋的,简单粗糙的模仿、拙劣庸俗的喊麦、罔顾文化根基的生搬硬套、脱离中国人生活实际的胡编乱造,都是不值得推崇的,且这样的做作行为因为贻害青年而最终会被时代洪流淘汰封杀。
比如,中国文坛出现过类似“垮掉的一代”的“青春疼痛文学”,颓废、叛逆、抽烟喝酒、堕胎,怎么反传统怎么来,但实际结果却是,青春疼痛文学不知贻害了多少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甚至毁掉他们的人生。青春疼痛文学鼻祖安妮宝贝在40岁时开始自我反思。
再比如,本文一开始就提及的“说唱”歌曲,查资料可见,“说唱”形式完全是舶来品,并且发源于美国黑人贫困区,歌词充满脏话粗口、叛逆词语,旋律絮絮叨叨,来到中国,虽也不乏优秀的说唱歌手,比如王力宏、周杰伦等(王力宏的舅爷是著名的历史学家许倬云、周杰伦的御用词作者是方文山,他们都具有不俗的传统文化底蕴),但更多歌手只是拙劣的模仿,打扮另类、歌词龌龊、节奏混乱。2018年中国广电部发布禁令,严禁在媒体节目中使用喊麦、嘻哈、说唱。
文章的最后,我想总结陈词:“媚青”与“媚俗”其实正是组成社会生活相反的两个方面,且是很重要的两个方面,“媚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为对公认主流传统的尊重与追随,而“媚青”恰恰是对主流传统的一些叛逆。“媚俗”与“媚青”就像一对跷跷板,只要不是在“极权”和极端的背景下,并不会变得面目狰狞、十恶不赦,相反还可以保持相对制衡,既保证稳定又催生活力。前提是要有一个包容的态度,且“媚俗”和“媚青”行为本身须给自己设定一个底线,不能太庸俗化,毕竟这个世界上,大部分衡量美丑的标准还是共情的。
南通日报社 2009-2016 版权所有
免责声明:本网站所刊登、转载的各种图片、稿件是为传播更多的信息,本网不承担此类稿件侵权行为的连带责任。
电话:0513-85118941 邮箱:ntrb@163.com
联系地址:中国江苏省南通市西寺路1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