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华
母亲时常走路一拐一拐的,父亲说那是脚上的鸡眼又长出琮了。我说了好几次,赶个集,或逢个庙会,那儿有扯着嗓子吆喝的,扯着旗子图文并茂地宣传包治鸡眼的,你去挖呀。母亲一次也没去过,她说那是走江湖,她就愿意让父亲帮她挖鸡眼,哪怕父亲挖的也疼,哪怕父亲挖了以后不久还疼,母亲就是愿意。也许这就是相濡以沫的信赖与信任。
父亲先帮母亲用温水泡脚,泡得脚皮松软,母亲坐在靠椅上,父亲坐在小马扎上开始挖鸡眼。母亲总嫌父亲的手粗糙像个毛刷子,怎能跟她的脚细皮嫩肉的相比。父亲不屑一顾,能有人帮你挖鸡眼就是福气。母亲白了他一眼,咕嘟一句这也算福气。母亲泡好的脚攥在父亲粗糙的手掌里,父亲拿着他的剃须刀片,戴着老花眼镜,仔细地盯着母亲脚上的鸡眼,轻轻地,一刀一刀地认真削着,挖着。母亲倚着靠椅拿眼悄悄地瞄着父亲。我见过太爷帮太奶奶修过脚茧,那时我小,只记得太奶奶是裹的小脚。我妻子是公交车司机,那脚一天到晚地踩离合、踩刹车、踩油门忙得不亦乐乎,我曾问妻,我请你去足疗店里泡个脚吧。妻摇着头,洗好了脚,伸在我眼前说“你帮我揉揉,剪剪脚指甲吧。”想起贾玲与白凯南说的相声,逗艮与捧艮里的逗你玩与捧臭脚,看来父亲说的是单口相声,他既要捧母亲的臭脚挖鸡眼,还要讲笑话分散母亲的注意力,减少些紧张与疼痛。渐渐地,父亲挖鸡眼的手艺越来越好,而母亲却靠着椅子睡着了,以至于父亲挖好了鸡眼还不放脚,他说你妈睡着了就让她睡会儿,免得我又惊醒了她。
无论是太爷爷帮太奶奶削三寸金莲上的脚茧,还是父亲帮母亲挖鸡眼,或者我为妻子剪脚指甲,这样的捧臭脚,其实都是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