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春华
这个春天是我们心乱、身体却最闲的一段人生。疫情隔离,凡夫俗子的我们,不断刷屏。孔锐朋友圈的那些她的小说连载、散文和她随手即兴的诗歌,穿插于屏幕中我们疲惫的视线,她的作品属于中途调换频道的“治愈系”。
在一个下午,扬州的天空下着春天的冷雨,粉色樱花飘落满城。孔锐送来了她新出的散文集《你是爬上我额头的藤蔓》。让人眼睛一亮!
孔锐给我最大感觉是温暖,文字亦如此。平实,家长里短,从文字里看出,她醉心于自己的医疗专业和日常生活,对身边周围的人怀着好奇并津津有味地进行描述。儿子、丈夫、公婆父母,乡下亲眷、医院护工……她的写作从亲人同事朋友等人物来落笔。48篇隽永的单篇构成五个专辑,写遍了她人生的前半场。
她写奶奶,从标题《最后一个清代人——裹脚奶奶》,我们就看到人物的鲜活特征。写一个女人的关隘、她生养儿子的场景,她这样写道:我在两个人的世界里默默承受着一个人的疼痛……这样的疼痛就像海浪扑岸,上来后又很快退潮而去,接着又来一次扑岸。又像站在路边聆听远处疾驶而来的列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瞬间又消失在了远方,然后重复下一列火车的到来。
她写那个年头生活的艰辛,刚刚两岁的儿子“原”不得不跟她去医院上夜班:原从两岁就跟着我上夜班,我常常深更半夜被护士喊进手术室,一两个小时后才回来。回来时,会看见他安静地躺着,扑闪着大眼睛,看见我时,自言自语道:“妈妈上班!”我开始流泪。
这样简洁如话的文字,在她文章中俯拾皆是。她的文字朴实得如同一个女人坐在你对面聊天。她就这样不急不缓地着笔。写医院护工老周,一个木讷的中老年女性的悲喜;写医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实习护士,那些短暂驻足,不久后又将回归茫茫人海的平凡人,都可能是她关注的对象,成为她笔下的人物。你读了,有生活的落寞、有人性的悲悯。但是不殇,起身,再奔赴各自的前方。
医学生的跨界写作,使她不理会矫揉造作的时风。看懂她和喜欢读她的人则赞扬,为什么她能把我们“视而不见”的身边人和事,写得这般活灵活现?
对的,孔锐不一样。她的眼睛隐藏在黑边框眼镜后面,她的人隐藏在故事后面。她不追求宏大叙事,她也没有华美的辞藻来对内容喧宾夺主,她只想诚实地讲给你听,她兴致勃勃、津津有味所观察到的人和事,不辞麻烦和琐碎。这其实是一个作家最宝贵的诚恳。
她的文字跟她的生命故事是吻合的。她及腰长发;一双大眼睛眼珠漆黑,深藏于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之后。她的外表是知识女性的洋气长相,而小说散文却也包含乡邻俚俗,并不懂得避开哪怕最隐秘细小的人性狭隘甚至粗俗。这其实是艺术创作最不能缺少的真实。
不避真实的人性,底气是一种不驯和高傲吧。高智,学霸,经历过医学院五年严格的训练。她人生开挂的主战场在口腔治疗领域。你看,她笑时露齿,一口整齐的牙齿像电视上美白牙膏的广告模特——她是所在城市扬州顶级的口腔专家,也是最难约见的医生。在她的专家门诊,只要她人在,永远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密密匝匝包围着她。
她的职业特征还表现在一双手上,长时间的工作戴手套,使她原本修长的双手皮肤起皱、关节也略变形。但我却亲眼看见这双手在病人的口腔,使用血管钳和钢丝矫治牙齿的情形。那样的灵活和飞速,使我想到了“飞针走线”和“心灵手巧”。当她几年前想当业余作家时,这双灵活的手使她成了“键盘侠”。有人看到文学界突然间一个叫“子金”的写手横空出世,不声不响,三年出了三本书。事实上,她在最近五年时间已经写下了两三百万字的小说、散文,贴在她的QQ空间里,那是她最初的阵地。她并不热衷于寻求出版和发表,她让自己远离热闹,置身于孤独的写作状态。
那个下午之后,我的书桌上除了《鼠疫》,又增加了这本《你是爬上我额头的藤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