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琪
已经出了今年除夕的家宴菜单,又到了过年的时候。
我小时候对年的印象有很多。我妈会开车去商场买年货,她会拉着我一直问:“这个要不要吃?那个呢?哎,买一点买一点,过年呢。”其实我并不爱吃零食,她也知道,但最后车的后备厢总是关不上。你说这个人,找着由头来花钱。
还有打扫屋子。她总是像个灵活的胖海豚,在不同的房间里游来游去。这是一场鏖战,一根今年掉落的头发丝都别妄想在家里待到来年。不过我就没有什么好日子了,因为她时常一边干活儿一边羞辱我以后嫁不出去。虽然当年我一直在心里翻着白眼想:你这么能干,也没见嫁得有多好。但直说是万万不敢的。过年嘛,总要给她留点面子。
最后就是年夜饭。北方的年夜饭要包饺子,山东的年夜饭要蒸馒头。我家人不多,但吃上却不能马虎。
刚进入腊月外婆就忙起来了,累字儿是写在脑门儿上的,我总觉得是自找的。外公常笑话她屁股后头像着了火,“瑟到东瑟到西(如皋话溜到东窜到西)”。一扫平日里吃多少买多少的计算:“喂!给我留五十斤猪肉灌香肠啊!肥瘦四六。什么时候剁好了,送来我在家等你!”“喂!我今年的100个馒头200个萝卜丝包子给我包了没有啊?二十八夜我去找你拿啊!”“喂!我在灌香肠了,你儿媳妇说欢喜吃,我今年给你留了点!”
我的外婆,是一个沉稳而彪悍的女人,尤其在过年的时候。
她时常拿着一个小凳子坐在门边儿上,周围全是做香肠的肉。撒上盐、糖、酒,一盆盆的肉被她的手搅拌得很服帖。她是这堆肉的上帝,没有经过她的手搅拌的香肠馅儿是没有灵魂的。架上机器,灌上肠衣,塞上肉。外婆家从阳台到窗台,从窗台到过道,红彤彤的挂满了一片香。我小时候做梦,时常梦见自己挂在香肠帘子上喝旺仔,或从这根香肠上跳到那根上,这根也咬一口,那根也尝一下,古代酒池肉林的快活,也就是如此吧。香肠们不会孤单的,因为还有死相极惨的扎着脖子的鸡、和凸着眼睛勾着嘴的鱼被挂在旁边。梦里的它们时常活过来找我索命。
一被吓醒,啊,大年三十儿了。
香肠、咸鸡、什锦菜是冷碟儿。热菜也有好多道。一定要桌子上杯盘林立,盘子架盘子堆得高高的才算完事儿。有种东西是年年都得吃——芋头。
“吃芋头,遇好人。”
外公念叨着把芋头分给大家吃。一人一块,他要看着你吃完。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常笑话他是“迷信佬儿”。大年三十儿没有什么新奇。无疑是吃了饭看春晚,咿咿呀呀到犯困。再睁开眼的时候,要说恭喜恭喜。
我在国外过第二个春节的时候,专门去了一趟超市,晃了三圈,最后买了点核桃和椰枣儿。也开始打扫屋子,跪在地上擦地板,一根根头发丝被我遣送出境。把买来的鸡翅根和牛小排腌上,还把被褥、风衣送进干洗店。什么时候,我竟然也变成了一只灵活的小海豚,一个沉稳而彪悍的小将军。
不过,一个人住,我能做的不多。去超市买核桃和椰枣都买不了一斤,鸡翅和小排也只能半斤半斤买,打扫屋子花不了多长时间,给自己买礼物吧,好像想不到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如果只有一个人,哪需要有那么多吃的、喝的,买那么多新衣服鞋袜。
大年三十,家人团聚,含蓄的我们找个由头多买点、多做点、想一些吉祥话儿,默默地对着亲人表达自己的爱。人和人因为正向相处,才能推进关系的亲密,一年一年的大年过去,家最终成了每个人心里年的意义。
哎,我好想吃芋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