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简

在我们家，春节里最有仪式感的东西，是福字。

小时候住平房，每年腊月廿三的小年一过，便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拿了红纸来，请父亲帮忙写春联和福字，到腊月廿七、廿八的高峰，父亲桌上的红纸卷常常堆成了小山。春联的内容，父亲会根据物候变化、时势心境稍作调整，而福字，却是经年不变的永恒。干冷寂寥的冬夜里，一家人围在方桌前看父亲写福字，是跟盼着过年早起穿新衣一样充满期待和喜悦的事。大年初一早上出去拜年，看到那么多人家的门上都贴着父亲写的春联和福字，心里是满满的骄傲和欢喜。

后来搬家，离开住了十二年的老房子。但父亲的福字，在那里依然不乏拥趸。还有乡亲会跑几十里路来家里给父亲拜早年，顺便请父亲再写一套“对子”（春联福字全套）回去。有一位阎爷爷，甚至请人把父亲给写的福字刻在两块溜光水滑的桃木板上，用油漆漆成红底黑字的福牌，说是可以做永久的纪念。

有一阵子，母亲迷上了编中国结。不知是不是从阎爷爷的福牌上受到启发，母亲让父亲写了一个福字，移上圆盘，再缀上象征平安的景泰蓝小瓶和鲜红、飘逸的穗子，挂在客厅雪白的墙壁上，让人眼前一亮。母亲见我喜欢，给我也做了一个。

几年前，父亲走了。家里再没有能写出那样漂亮福字的人，由母亲精心手作的福字中国结，成了父亲留给我们最珍贵的念想。清朗而宁静的早上，一家人忙着为即将到来的新春做准备，我小心翼翼地把福字结“请”出来，端端正正地挂好，一年里高兴、不高兴的事对着它念叨念叨，心里便松快了不少。金色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烘烘地罩在父母亲合作而成的福字上，那么红火、喜庆，再焦虑阴霾的心绪，也被点亮了。看着熟悉、亲切的字体，父亲的音容笑貌宛若重现，他好像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