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雪梅

春天，我去看望长在河滩上的婆婆纳。

乡村老人都认识婆婆纳，还给了它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破布纳头”。其实，它们的学名挺洋气，透着神秘的异域风情——阿拉伯婆婆纳。它们是牲畜们的上好饲料。灾荒之年，不起眼的婆婆纳就变身为农民充饥的野菜。明朝朱橚以救荒为要旨的著作《救荒本草》中记载：“婆婆纳，生田野中。苗塌地生，叶最小，如小面花靥儿，状类初生菊花芽叶，又团边微，花如云头样，味甜。”

让人想不到的是，婆婆纳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备急千金要方》里记录：“（婆婆纳）主治疟疾，发烧，胸胁胀痛，肋间神经痛，心绞痛，肝炎等。”春日，采来婆婆纳的嫩叶，煮熟后用凉水浸泡，除去苦味，然后凉拌、清炒、炝炒或做汤，根据个人喜好，做成婆婆纳粥、婆婆纳鲜汤、凉拌婆婆纳、清炒婆婆纳。这些野菜美食有补肾强腰、解毒消肿、凉血止血的功效。

从小到大，无数次在家乡的田间地头看见过婆婆纳，再一次见到它，心头还是会掠过相逢的惊喜。它们开的花是蓝色的，是万里无云的那种湛蓝，水洗过一样，澄净无尘。在明亮的阳光下，花冠上放射状的深蓝色条纹，闪耀着冰钻般的光泽。无人的时候，它们就这么眨着天真无邪的蓝色大眼睛，一心一意看护着这片荒地，应该能直到地老天荒吧？

我喜欢喊它们“蓝眼睛”，我猜它们一定很喜欢这个叫法。我蹲在蓝眼睛身边，蓝天离我们很近，和我们的灵魂靠得很近。我能听到它们蓝色的呼吸，白云从我们胸中荡过，还有妩媚的风。看得久了，那些蓝眼睛里会蹦出故事来，全是童话。

很久以前，婆婆纳是一位胸前佩戴蓝色宝石的公主。她穿着湛蓝湛蓝的裙子，坐着风驾驶的车四处玩耍。在光秃秃的河滩上，她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在哭泣。小女孩说，如果她挑不满一篮子猪草，回家就会挨继母的打骂。婆婆纳抹去小女孩的泪水，然后将蓝色裙摆转动个不停，啊，裙摆上立即飘出一棵棵婆婆纳，落在河滩边、碎石破瓦边、小路田埂下，飘到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处。从此，女孩挑不到猪草，就去这些无人去的地方找。她看到一棵棵婆婆纳闪着湛蓝色的大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小女孩说：“我真舍不得把你们给猪吃。”婆婆纳说：“我过几天就能重新长出来，到时候你再来。”下了一场雨，新长出的婆婆纳像软绵绵的绿毯子覆盖着地面，蓝眼睛此起彼伏地扑闪。婆婆纳匍匐在无人理会的荒地上，它们是穷孩子的蓝宝石。

婆婆纳会早早开花，用星星点点的蓝慰藉着早春的荒寒。而当我来到河滩上时，发现紧随婆婆纳的脚步，紫花地丁、宝盖草、小毛莨、碎米荠、韩信草、紫堇、白花苜蓿……陆续开放了。当油菜花的金黄潮水漫上春的堤岸时，各种野花的颜色变得丰富起来，黄色、白色、紫色、粉色……而婆婆纳童话般的蓝，洁净纯粹，是我眼中整个春天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