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狼
我越来越沉默寡言。一米四深的病灶,
追随我五十年,呼吸着尘埃和人世间。
三个洞口,一个癌瘤,在我的右肺下沿,
与我现在的疼裂保持着冲突和对抗。
太近的咳嗽,将我的夜晚凿得四分五裂,
鼻音低沉,悬浮着雨水的颗粒。
它的里面沙土混居,一些被卷到街角的纸屑,
动与不动,都像我后来大口地喘气,
并且正式进入预设的病情中,
比如口干,舌燥,惊恐,耳鸣,五十七床。
闪身而过的事物——丰县,铁链母亲;
乌克兰,战火沸腾;从我眼前沉痛地掠过。
叫嚣声听不见了,一切转向囫囵和虚弱,
来不及碾压,是非莫辩,我必须手术。
只有当我像香蕉一样任人剥夺时,
才能听见政客的狞笑,还有孩童的泣唱。
昏眠一昼夜,创口震颤,我复活,
但有许多东西正在消失,比如愤怒,
一些聊天记录,还有最绝望的时刻。
大家在吵架,乱作一团。只有春天,
比风还轻,让梦魇终于有了破漏和疏忽。
这尘世的寸步,它移动,暂时延长了
我的生命线,让看得见的死亡也有了光。
接下来是很多天的沉沦,补充营养,浑天度日。
我一个人的时光,在房子里,仿佛幻觉,
反复着宽恕的眼神,走路的尺度,变得
深藏浅露,不形于步。此刻,就在此刻,
我仰身,抬臂,拆线,丝丝辣辣地挣疼。
我的衰老,失语,也像一根头发尖利地隐现,
由黑变白,从意象中走出,不可道破。
就像身体里落下的尘埃,除了想象和诗句,
或入睡前在灯影里洒上一层愿望的薄霜,
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的生存秩序,犹如不可更改的宿命与密咒,袅袅升起,泪水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