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愚

日本人称三十岁左右的人为“小三十”，几年前还出过一部同名电视剧，主演是当时正值“小三十”的性感女星坛蜜，窈窕绰约，尽显轻熟女魅力。

不是人人都是坛蜜。在大多数女性心中，由二十岁迈向三十，是种种“焦虑”的开端：新陈代谢率变低，皮肤开始容易长斑，开始发胖（有些人则是另一个极端，开始变得干瘪），睡眠日益变少，工作、育儿的烦恼加倍，甚至连头发都掉得更多……

在这方面，男人们似乎和女人分属不同的物种，他们几乎很少有此类焦虑——或许有，也只是小部分，正如充满期待地迎接轻熟“小三十”的女人也是少数派。目力所及的男人们，小三十的，小四十的，乃至小五十的，于他们而言，年岁增长带来的烦恼相比阅历与见识增多而带来的成就感而言，简直微不足道。他们欣喜于自己越发广博的人脉，得意于自己越发圆融的处世之道，精妙的话术与周旋技巧，啊，时光简直是巧妙的魔法师，将青涩稚拙的青年变成成熟睿智的成熟男性，妙哉。

这种时候，始终存在于两性之间的透明墙便开始显形，且越发坚固了：我们很难告诉男性们，“油腻”这个词到底有多少变幻莫测的释义，它绝不仅仅指物象上的“油脂丰富”而已。“油腻”，它是匍匐在岁月缝隙里的水蛭，在你含着意味深长的笑，在同事谈论某人时若无其事地插上一句时——只一句，但那一句所包含的信息量，远胜女同事十句无害的，充满水分的家长里短，水蛭便叮附在你脚踝上了；又或是当你充满自信地在人群中谈论时事，语气笃定，神色傲然，姿态里透着些许指点江山的恨铁不成钢和不屑，油腻，悄然而至；又或许是你在对特定的人微笑而对个别人冷眼时，油腻是狡猾而敏锐的。人们总以为自己能避过它，骗过它，人们读书，写字，画画，作诗，套上一层壳子，这层壳子也有各种名字，有时叫“成功男士”，有时叫“风雅之人”，壳子上腻着厚厚的油，亮晶晶地反着光，偏只有壳子里的人发觉不了。

我二十八岁，即将“小三十”。在我心里，皱纹、发胖、失眠等等一切带来的威胁，远不如“油腻”，这是灵魂深处的衰老和疲惫，我很害怕自己“油腻而不自知”。好在，“皱纹威胁”带给女人们的巨大焦虑，使她们敏感而脆弱，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去变得“油腻”。而这种焦虑，恰恰是男人带给他们的。

多么有趣的闭环。

站在二十代的尾巴上仰望“小三十”，憎恶大过焦虑，在憎恶之中，有带着一些不太讲道理“两性对立”，这对立基于肉眼所见的有限事实，而非扎扎实实的逻辑理论，这是不够理性的，但理性需要客观的环境作支撑。或许有与我所以为的大不相同的男女，但我见得很少，正如也曾有男性向我描述过女人的“中年油腻”，而我却很难想象其全貌一般。

我要向一部分中年男性道歉，你们被牵累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有些人把很多本不一样的概念混为一谈，例如“智慧”和“狡诈”，“容忍”和“圆滑”；而世界又在把不同群体的人推离彼此，不同收入，不同阶层，不同身份，不同地域，不同性别。人最初是相似并且纯粹的。站在年龄金字塔的脚下，我对即将到来的很多事都感到恐惧，“油腻”只是一个表象。恐惧生出憎恶，憎恶引发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