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广玉兰

故乡,是一个抽屉

□古 剑

原本,我对已坐上轮椅、年近九旬的伯父,从城里的高楼回到留有其童年味道的故乡,竟然能再次立行,一直惊愕不已。余华说,故乡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他罹患过一次严重的皮肤湿疹,百医不治,退到故乡,接载地气,数星伴月,竟然痊愈。

我希望,这个世界,真有哆啦A梦的时光机,可以从时光抽屉里退到从前。从前,有故乡,有奶奶,有年轻的父母。或许,也有《情书》里的借书卡,卡的反面画着初恋的头像。

眼前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太阳落到西山,念书的孩子排着队,推推搡搡,转过村口坝头,便见了自家烟囱里的炊烟,印在蔚蓝的天际里,袅袅流动。这是那些年,刻在我心里最期待最温暖的“远眺”,甚至在羊肠小道上,能从炊烟的浓淡,闻到一天的“口福”。而母亲,便扛着锄头从田间冒回来,夹着满身的土味、草味、汗味,刚放下手里的大挎篮,鸡鸭鹅羊便撒野似的奔过来……

记忆就是这样的时光机,可以在某一时刻,也许是暮春的一个午间,有和煦的风,有柔软的光,不经意你取出的一张白纸,涂鸦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称呼:喜欢晒太阳的矮个子麻子奶奶、卖笤帚的高大的驼背爷爷,给你石蜡笔穿黄格子外套的羊角辫儿……童年里刻在时光机里的一个个模样,像黑白老电影的片头,从看不见的隧道里窜来。他们的名字,大多淡去了,但称呼和样子都还记得的。如果,村子还在,回去定能一位一位地确指他们的屋所的。童年,蹚过他们屋后的池塘,爬过他们屋前的桃树,一定,一定也在他们没有上锁的厨房里,用乌黑的指头刮过碗底的甜酱。

数一数,白纸上竟然停留了45个带着这样具象的称呼,他们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一条小河的周边。在生命的初始,他们和《哆啦A梦》的情节一样,奶奶、静香与你相伴相行。一程,又一程,一位,又一位。影视剧里的时光机,可以带我们回去,看永远在那里却已经逝去的“奶奶”,让奶奶看他上学背书包的样子,来听未来娶妻成婚的仪式上的青涩的答谢辞。

我们一下子唏嘘起来。羡慕大雄,能有哆啦A梦这样的朋友,拥有神奇的时光机。

我们,不能。

大多数人,已经不能再回身体的故乡,回不到那个池塘,回不到那棵大树。生命是需要参照的,抓不到参照,是多么的孤凄。叶子,飘零多远,总得归根;人,总要回到那个“村子”。无论你的村子有多远,你都会找到你熟悉的那个参照,再老,都会让你温暖不已。

《一千零一夜》里有个故事,说一个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在一个繁华的城市,藏了很多奇珍异宝,于是,他只身前往,还没开挖就被人逮住了。那人问他,何以行此?他说出了这个奇怪的梦。那人听完,哈哈大笑,说我也做了两个这样的梦,只是地方是在一座乡村的小院里,院子外有座白塔,院子里有棵大树,珠宝就在大树根下。他一听,这不是他的家吗?于是,他折回挖宝,成为一方富贾。

余华说,客居他村,开始写作的时候,他就在努力地寻找故乡。每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都有一个故乡。那一定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精神的故乡。所以,他的记忆里,好像大多数时候都活在故乡里。他和《一千零一夜》故事里的人都是幸运的,远行,最终得以更好的回归。

一下子明白了,作家的湿疹为何痊愈,伯父的腿疾何以消匿;故乡,是能治愈的土,是可参照的镜,住着亲人,藏着情窦……有了他们,我们的爱,就有了流淌的抽屉。

2021-06-27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65206.html 1 3 故乡,是一个抽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