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华

2023年初，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韩震的新书《走近西南联大：父亲的求学之路》。近年来，西南联大受到学人、读者的关注。如皋是我的胞衣之地。这所抗战时期的一流学府与如皋人关系密切，更促使我关注西南联大的诸多史料。不仅西南联大的老师中有如皋才子魏建功先生，而且当时具体负责全国高校南迁的教育部官员吴俊升先生也是如皋人。在西南联大中，还有不少如皋籍学子，其中一位便是韩德馨先生。

韩德馨（1918—2009），先后就读于南京中央大学附属中学、西南联大、美国密歇根大学。1950年，韩老回国，执教于中国矿业学院，担任学院煤田地质勘探教研室主任等职。韩老是中国工程院院士、煤炭资源与勘查专家、煤田地质学家、地质教育家。2002年，我与韩老有缘相见，为他朴素的穿着、亲切的态度所折服。韩震是韩德馨的哲嗣。《走近西南联大：父亲的求学之路》正是韩老前半生的故事。欣闻此书面世，我便匆匆购阅。读后，我对这位同乡地质学家的生平有了全新认识。

韩老的朴素清风，滥觞于他的家风。“勤俭持家”不止一次在书中出现。韩氏族人素来不喜社会腐朽、官员腐败。在韩德馨的先人中，还有参加明末“闯王”农民起义军的。时至清末，韩大兴（韩德馨祖父）痛恨朝纲不振、官员不洁，毅然参加太平军。他身材魁梧，武艺高强，屡立战功，官至副将，统率五六千人。韩大兴誓死保卫天京，在紫金山中大战清军。天京沦陷后，他侥幸逃脱，暂居苏州，后又移居如皋，躲避兵燹。韩大兴在如开设织布作坊为业。螽斯蛰蛰，瓜瓞绵绵，到韩德馨出生时，韩家人丁兴旺，但是贫寒之家，生活异常艰辛。韩德馨的父亲做过雇员、店员、工人。韩德馨小时候常常跟在大人后面织布、糊纸盒，赚取微薄收入，补贴家用。在家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韩德馨对于物质生活从不讲究，而且为人颇有正气。书中不乏例证。1948年，韩德馨在中国航空公司桂林站工作。他十分鄙视一位熊姓处长贪污渎职，就联合同事一起向总公司举报此人罪行，迫使公司开除这个害群之马。同年，收入不菲的韩德馨辞职乘船前往海外留学，很是节约，住在票价最便宜、设施最简陋的统舱里。统舱乘客被禁止前往二等舱、头等舱，不过韩德馨很开心。浏览这段书中乘船往事时，我心有感慨：2002年那回与韩老见面。当时，他已是院士，应邀回家乡参加“一会两节”。其间，我去丽都酒店谒见他。他正在和工作人员解释，不想入住酒店。事后，他又向我说起早前回乡省亲，都是自己付费住在亲戚家附近的小旅馆中。他的朴素早已成为习惯。

从小的苦难是韩德馨人生的第一课，他因此勤俭度日，还勤奋读书。再现相关情景，全书采用著者叙述夹入传主回忆的形式，互为补充，让读者倍感真实。韩震首先介绍如皋典当行的背景，尤其是韩家附近永和典当行老板的丑恶嘴脸，再插入一段韩德馨的亲笔忆文：

有一回，家中已无钱凑足学费，哥哥只能凑来一大包衣服，让韩德馨送去典当行。韩德馨站在高高的柜台下面，流着眼泪，拿回银圆。父亲嘱咐韩德馨：穷苦人家上学很不容易，读书要特别用心。

就像韩德馨难忘其父嘱咐时既严肃又痛苦的表情，读者也难忘这一感人的细节。韩德馨用他的行动答复了父亲的嘱托。他在安定小学、实验小学、如皋中学、如皋师范诸校，一边认真阅读《爱的教育》《寄小读者》等中外名作，一边又在丁文江等人影响下，走上研究地质采矿的道路，终成科学家。

韩家三兄弟都是勤奋的读书人。除去韩德馨，他的大哥韩德培是司法家、武汉大学教授，人称“新中国国际私法学的一代宗师”；他的二哥韩德溥是一位作家、编辑。我寻来有关韩德培的两部传记《风雨伴鸡鸣：我的父亲韩德培传记》《韩德培传》，与本书一起阅读，对于韩德馨三兄弟热爱读书的故事，印象尤为深刻。尤其是韩德溥，相比韩德培、韩德馨，少有人知。韩德溥上有哥，下有弟，为了哥哥弟弟的学业，他起初已去东台当学徒。数年后，他又前往南京。在韩德培的帮助下，韩德溥苦学英文，通过一家书局考试，从此成为编辑。韩德溥还熟读史书，编写了《信的故事》《仁爱的故事》等著作，鼓励小读者接受儒家传统文化。当然，韩德溥也很关心韩德培的学业，又鼓励弟弟刻苦学习，韩德培受到鼓舞。

相比以往有关西南联大的著述，《父亲的求学之路》涉及的历史名人不是全书重点，全书侧重于韩德馨及其家人艰辛的人生道路：清风院士勤读书，令读者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