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生

都说栟茶是个晴读雨耕、诗书传家的文脉之地，世代栟茶人兴办学校、教化民风、开启民智、传播文明，但偏偏冤假错案在这里频频发生，缪思敬、缪昌期、蔡孕琦等都蒙受不白之冤。但其中最大的冤案，当属徐述夔一柱楼诗案。

乾隆四十三年（1778）秋，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大人小孩踮着脚盼望月圆之夜，一些大户人家的少女幼姑、千金小姐，已经着手准备中秋之夜拜月的祭品，月饼、藕饼、红菱、鸭子、蹄髈都已准备齐全，只等花好月圆之夜摆上香案，祭拜蟾宫。栟茶乡人与北人的习俗一样，不论贫富，皆“登楼或中庭，焚香拜月，各有所期。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则愿貌似嫦娥，圆如皓月”（《新编醉翁谈录》）。

忽然间，一阵马嘶人叱与杂乱的脚步声打破镇上的宁静，一群衙门捕快与官军兵卒把运盐河岸畔的“一柱楼”围得水泄不通，随即，一柱楼里传出大人呼叫小孩哭闹的声音，捕快、兵卒们推推搡搡地将数十口用绳索捆绑着的人众押了出来，一时间，盐场内人心惶惶，交头接耳，纷纷打听事态，说：一柱楼徐家的官司打到朝廷，天子震怒，诏令严查，一干涉案人犯押解官衙，听候发落。

刹那间，栟茶盐场上空愁云惨淡。徐家老少数十口，哭哭啼啼地被押上官船，眼巴巴地消失在运盐河弯曲的河道之中，留下的官兵，将徐家财产搬上另一条官船，尾随前船而去。

在“一柱楼诗案”中先后粉墨登场的历史人物众多，上至大清皇帝、省部级高官、州府幕僚、文人士子、乡野村夫，可谓朝野上下，举世皆惊，但此案中最关键的人物亦即始作俑者，却是一个叫蔡嘉树的栟茶场国学生。

清代的国学生相当于现在的博士、硕士学位，一般都有秀才身份。蔡家自元朝末年逃避兵乱，从苏州渡江至栟茶场，连绵繁衍，成为栟茶场第三大姓，到蔡嘉树时，已繁衍十六世。蔡嘉树于雍正九年（1731）出生时，他的长辈蔡大姑已去世40余年，蔡大姑就是康熙年间为救父而冒死告御状的孝女蔡蕙。蔡嘉树本与徐家并无仇隙，只是为了与徐家争夺田产而闹上法庭，最终繁衍出一场震惊朝野的文字狱大案，使200多人丢官的丢官，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人头落地的人头落地，其阵仗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一柱楼诗案”的另一主角徐述夔，绝对是有声望的人。徐述夔康熙四十二年（1703）生人，家境优渥，加上自小聪明好学，17岁就参加童试，以出色的成绩连闯县试、府试、院试三关，成为一名秀才。后来赴省城考举人，又轻松答题交卷中了举人。按照当时的规定，中举的答卷必须送往京城，由礼部过目复审。当科制艺题是《行之以忠》，徐述夔答卷上有“礼者，君所自尽也”一句，礼部认为，“君所自尽”为“大不敬”，有讥讽朝廷之意，褫夺徐述夔考进士的资格。

期冀以科举入仕的徐述夔遭此厄运，心灰意冷地回归故里，建造了“中以一柱支之，众梁纷架其上，楼梯筑于楼外”的读书楼，取名“一柱楼”。自此，徐述夔躲进一柱楼里，以诗酒遣怀，结交文友，写下大量的诗词和《五色石传奇》《八洞天》等传奇小说，其郁愤之情，常常流露于笔端。那时，知县一般都需进士出身，但举人也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可以择优录为知县，这就是拣选知县，徐述夔晚年担任过一任拣选知县。乾隆二十八年（1763），徐述夔病故，享年60岁。他的儿子徐怀祖在父亲的学生徐首发、沈成濯帮助下，请沈德潜作序，把徐述夔的《一柱楼诗》《和陶诗》《学庸讲义》等著作刊刻成书，又将《论语摘要》《想诒琐笔》《蘧卷堂杂著》三种抄存于家中，以追念先人，流芳后世。 《南通传》连载 第十二章 一柱楼案：历史衣襟上的斑斑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