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铁生

诗人李民族请诗人王子和寄其新作《沙到白时是纯色——沙白传》给我，久违的新诗之风、古雅词韵扑面而来，仿佛打开多年陈酿的家乡花露烧酒，沙白先生“婉约”作的代表《杏花春雨江南》《水乡行》《苇笛》等，好似其中的米酒成分；而“豪放”风的名篇《大江东去》《太平天国石舫》《史可法衣冠墓》等，恰如其中的烧酒成分，米酒烧酒经过精心混合陈酿技艺，使其风味刚柔相济，具有“泉之形、火之性”，让人享受其质厚、陶醉其醇香。

李民族还关照我说，《沙白传》中的《独享寂寞》部分尤值得细读评述，这正与我心相通不谋而合。南通许多文学界人士都知道，中国诗歌学会“首届艾青诗歌奖”颁奖典礼，2004年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沙白先生的诗集《独享寂寞》获此殊荣。当年我认识的一些南通文化人为此欢欣鼓舞，认为沙白先生享受到中国诗坛崇高声誉是实至名归。正如颁奖词所说：“诗人沙白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期登上诗坛，迄今已经历60多年漫长岁月，他在耄耋之年出的诗集《独享寂寞》，是他近20年的佳作集萃。其中全部诗篇都是抒情短章，简洁而凝练、朴素而意蕴深长。”“他说：‘在欺世与趋势之外，寻找一条崎岖小道。’超离于世事繁华和名利纷争，自愿与孤独寂寞相伴相随，这是一种人格操守，也是一种超越世俗的审美理想。”

20世纪60年代初，我就读南通市一中高中，得知沙白先生是白蒲人，在语文老师康真真的带领下，有一批同学爱传抄爱朗诵沙白先生的诗。至今我还保留有1963年手抄本，最长的两首是《大江东去》《递上一枚雨花石》。而获奖的《独享寂寞》开篇之作竟然是《给珠贝》四句短诗，可见他对此十分喜欢：“不要求一缕非分的阳光，不希冀一滴额外的雨露。没有说一句浮华的话语，悄悄在水下孕育着珍珠……”我就职的南通药材公司，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在通州横港等乡出资金，扶持引进人工培育珍珠，我曾买回好多三角蚌肉。我想沙白先生也曾看过，所以才有这样对珍珠、对蚌贝的歌颂。正是蚌贝独享寂寞于河底数年，不求非分之物不作多言之说，默默地苦干静静地分泌，才能孕育出这神奇华贵璀璨的珍珠。王子和说：“这是诗人的自画像，即送给他自己的最真实的写照。”（《沙白传》305页）诚哉，斯言！

“独享寂寞”是人生平和的心态，是繁华落尽只见真淳，是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是生命境界的升华。沙白先生是位十分随和的人，有过一次小中风，一只耳朵几乎听不见，患有前列腺癌，经过院方精心治疗，症状居然基本消失。他拒绝了很多发言、研讨朗诵会、饭局等。对许多人来讲病痛是难以承受的苦难。但他在《独享寂寞》里坦言：“独享寂寞，于滚滚金涛之外……闭门……关窗……笔也无言，书也无言，所有什物各安其位，有如永恒。”

沙白的高中同学穆烜曾深情回忆：“在当年50多个青年诗作者中，沙白是一直写诗写到80多岁还未停笔，而且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江苏省作协主席王臻中在“首届艾青诗歌文学奖”颁奖典礼致辞中道：“沙白先生的诗歌……功力、造诣，完全可以说到了百炼钢成‘绕指柔’的境界，他是审美创造的巨匠。”1982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百年孤独》，有句最经典的话：“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生命之树常青的百岁沙白先生，独享寂寞无言胜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