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11 11:13:58 来源:
□彭 伟
雨既招人怜爱,又惹人动情。就像充沛的甘霖,洒落人间,大诗人、小说家,从不啬墨,纷纷话雨。春雨是希望,是惬意,于是名句传世:“好雨知时节”“天街小雨润如酥”“春眠不觉晓”…… 秋雨是忧郁,是感怀。路卜洵在小说中,有过妙喻: “望着蛛网似的雨帘”,秋日烦闷的心绪,越发凝重起来。张爱玲也在散文中唏嘘:雨丝像蛛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还有那位“苦雨翁”,竟然尝出:人世如苦雨。诗人的哲思,作家的哀愁,难以逾越。不过谈雨,我虽不及古人思辨,也不及近人向前向上望雨,却喜“下观夏雨”。
于我而言,夏雨滋长着春雨的好处,却鲜有秋雨的苦楚。家乡的夏雨,来得及时,落得舒畅。东皋女史熊琏,有诗佐证。“长夏炎炎天不雨”,孟夏、季夏,天无雨,人无语,无奈地忍受着夏热。唯有仲夏,梅子成熟,时雨时来,人见人悦。室温、体温骤降,一丝凉意,半条被子,正是入眠好时光。即便命运多舛的熊琏,也在夏《雨》中赋诗:意中多少凄凉事,残醉昏昏睡起迟。借酒消愁,借雨长眠,悄然人生,安然度过。我无太多忧愁,却有些胆怯。夏雨欲来,电闪如紫龙,有影无声,穿梭云间;雷鸣如黄狮,有声无影,藏匿空中。童年的我,即刻紧关门窗,随后丢鞋爬床,盖被闭眼,好像逃难的鸵鸟,埋头入沙,自我慰藉。如今的我,慢悠悠地搭起一册旧书,横卧床上,一边闲阅,一边享受“天然空调”。累了,顺势小憩一番。待到雨水式微,雷电削弱,我习惯伫立阳台上,下望夏雨。
“一个人能够观察落叶落花,欣赏一切的细节,生活对他无可奈何。”毛姆的智语,若能添上“落雨”,也许就完美了。生逢浮世,人的灵魂,需要珍惜片刻的安宁;人的世界,需要珍惜间隙的安静。望着眼前的雨滴,沿着玻璃窗飘落,我的心中,满溢淡然。雨帘垂下,直落院中的几口大瓮。积雨早已过半,淀成一方清水。明雨白珠坠入瓮,叮咚叮咚水花扬。四溅的水花,也是母亲喜悦的泪花。母亲胆囊多结石,看过西医,吃过中药,就是不拔根,常常隐隐作痛。幸好乡人有喝天水茶的习俗,真可抑制结石的滋生。如皋滨江临海,河水偏苦偏咸,考究的人家,喜吃天水茶。天水即雨水,一年到头,四季有雨,其中梅雨(时雨)最宜入茶。母亲听了老人们的经验,拖请古董商淘来了四口大瓮,置于墙边,又请匠人打了铁皮盖子。等天水,不是 “讲天话”(如皋方言:谈谈吹牛的假话) ,随意不得:起初的雨脏,末了的雨小,中段的雨水,不仅干净,而且量大。雨来了,母亲要伺候着。听,叮咚才止,叮当就起;看,她头顶毛巾,背上打雨,原来瓮中水满,母亲刚刚合上盖子。待到岁末,夏雨入冬茶,别有一番滋味吧!
雨水欢快地撞击,何止瓮上瓮中?薄暮时分,放眼远处:灰色柏油路,成为夏雨的舞台;白色的路灯、黄色的车灯,成为夏雨的照明;绿色的草木、红色的楼房,成为夏雨的背景,雨水淋淋落落,尽情挥洒。瞬间雨滴沙沙落地,洗净路面,映出周边的树木、屋舍,仿佛一幅幅美丽的流动画面,扫去黄昏的翳翳沉沉,带来了生机。尤赏一朵朵激情迸射的雨花,瓣起瓣落,瞬间即逝,汇成小溪流,游向远方。冬日的雪花,飞扬,消融,看似理性,实为感性;夏日的雨花,垂落,冲击,看似感性,实为理性。夏日的雨花,犹如热情的火花,撞击猛烈,宣泄思绪,诞生思想,推动着生命的小溪汇入大地大江,孕育出夏的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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