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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祖归宗(小说)

2020-10-14 10:09:30 来源:

□李新勇

山上风大,草木茂盛,气温又高,风干物燥,易发山火,纸钱不能烧化,只能用石头压在坟冢上,香蜡也不能点,只能摆在坟前的供台上。摆放妥当,老先生再次把唐装下摆抻一抻,双手垂到中指对准大腿两侧的裤缝,屈膝在坟前跪下,双手朝前分开,手背着地,手掌朝上,弯腰向祖宗,叩一个头,头叩在双掌之间,然后站起身,双手合十作一个揖,接下来跪下叩头,起身作揖,再跪下叩头,又起身作揖,如是三次。这地方上坟的程序和叩首的规矩,大概国外没有,跟中国其他地方也有区别。可老先生做得像模像样,程序和规矩绝对原装正版,丝毫不错。老先生的额头咚咚咚地叩在坟冢前平整的大地上。他仰起脸的时候,正午旺盛的阳光照着他的脸;俯下身去,脸上的阳光消失不见。老表站在一边,朗声对着祖宗的坟说道:“老祖先人,您的后世子孙熊××来认祖归宗了,请受子孙一拜,再拜,三拜!三拜礼毕,认祖归宗!”

老表把“宗”字拖得像经文一样长,祷告的仪式感就出来了。

老先生跪下去的时候,就开始抽泣。最后一叩首,老先生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刚才大家靠汽车载到山脚。返回的时候,老先生执意要走路,一干人随他步行。下了山坡,行至一座石桥边,他坐下来不走了。这座拱形石桥是缩微版的赵州桥,大拱的两肩上各有两个小拱,桥下是清凌凌的河水。他说他小时候常跟小伙伴们到这来游泳摸鱼;夏天水大,他们脱光衣服,从桥头上跳下去,一头扎进清凉的河里。他说得绘声绘色,以至于让我相信,在这座竣工只有二十多年的石桥之前,在同样的位置上,还有一座古老的石桥。可后来表哥悄悄告诉我,从前这里就是路的尽头,从来没有桥,木板桥都没有一座,更别说石桥。

老先生接着说,他在国外生活的小城市,从前是个小镇,小镇边上也有这样一座石桥,因一头地势平缓,另一头陡峭,那座石桥在大拱的两肩上,一头有两个小拱,另一头有三个小拱。他的三个孩子和七个孙子辈,都在这座桥边长大。男孩子下河摸鱼,在水里游泳,女孩子在河边挑野菜;他们在桥上唱歌、做游戏。有一年,他的大儿子不慎从桥上滚入湍急的河水,被一条正洗澡的水牛用头和角把那小子顶上岸来……当他向我们讲述那座我们都看不见的石桥的时候,犹如我在远离四川的启东,向我的孩子们讲述四川老家的一座石桥,情绪饱满,充满深情。我一瞬间有些恍惚,当老先生在讲述远方的那座桥的时候,故乡和他乡的关系发生了互换,仿佛万里之遥的那个地方,才是他的家乡。他的家不在这里,而在那头。

老先生说,他的夫人是居住地的本地人,他的下一代,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既会说当地话,也会说汉语;到了孙子辈,从断奶就说当地话,没有一个能流畅地讲中文了。对此他解释说,我这辈子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一些世面,就我个人来讲,我最大的体会是,随便走到哪里,第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入乡随俗,也就是融入,一旦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和社会群体中,人就活了,事情就好办了,事业也就打开了。要想融入,把一口地道的当地话学会,就是敲门砖和垫脚石。

他似乎在结束之前,用这一席话告诉周围的人,他不可能回到这里定居,他应该回到概念上的他乡、现实中的家去,那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子孙,有他大半生生活的各种细节,在那里,一切都是真实的;而这里,他的故乡,他却举目无亲;他回不来了,他的妻子也回不来,他的子孙更回不来。这里,留给他的,只有纯粹的乡愁。正如书上所说:回不去的地方,就是故乡;总想哪一天回去的情绪,便是乡愁。

春节期间,我到黄水镇老范家走亲戚。我奶奶姓范,老范家是我奶奶的娘家。范家有位表弟也在我谋食的地方承接工程,过年经常不能回老家,因此我回老家看望父母,必上他老家走动走动。表弟的父亲我喊表叔。表叔听我说起春节前几天前的趣闻,甚为惊讶。他说:“那熊老先生是不是把小地名记错了?我们这地方的小地名叫下沙湾子,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四十年前设村建镇,使用了个规范的学名叫蓝凤营,下沙湾子这个老地名就逐渐没有人知道了。”

表叔带我走出院子。那一天阳光同样煦暖,天空碧蓝,几绺薄细的轻云漂浮于长天,状若撒网。站在屋后的高坡上,表叔指着东面远处山峦中,一座形似乌毡帽的山说:“那也许就老先生所说的长得像乌纱帽的山。在我们这里我们不叫它乌纱帽山,我们叫它毡窝头儿山。那老先生大概也记错了,毡窝头儿是我们这里的土话,也就是乌毡帽,我们这里叫乌毡帽不叫乌毡帽,都叫毡窝头儿,这个叫法,书上不会有。那老先生大概把乌毡帽记成了乌纱帽,都是帽子,名字一变,谁还分辨得?至于毡窝头儿,这是土话,只怕当面问那老先生,他都想不起是什么东西了。”在透明的苍天之下,远处的毡窝头儿山像谁遗落的乌毡帽,圆顶,卷边,一头浑厚地高高隆起,另一头渐次低缓,呈现畚斗形。这真是大自然的造化,其他山就只是山,而这座山,是搁在那里的一顶乌毡帽。

我心里大骇。我问他:“这里有没有姓熊的人家?”

“有啊,下沙埂一带,范家和熊家是本地的两大姓。”

“这里的熊家跟沙湾子熊家,是不是同宗本家?”我又问。

“我姓范,人家姓熊,谁知道他们熊家的事情呢?”

回头我打电话给沙湾子的老表。他不回答我两处的熊姓是不是同宗本家,而是反问我:“人家祖也认了,宗也归了,你觉得还有必要让老先生再回来找一回乡愁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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